太阳出来了。几天大雨过后,天地清新一片。可我眼里,除了苍白,没有一丝颜色。
没有人说话,就那么默默地走着。没有人知道去干什么,就那么默默地走着。
这些人都是爱着他的,爱得干净,爱得纯粹,不像我,把爱裁剪得支离破碎,自私又自我地索取着,还总是嫌弃不够,爱得狼狈又污浊不堪!可是,他们能有我爱得深吗?几乎深入了我的生命,触动了每一根神经……
可是……
可是,真正感受到这份爱对我有多重要的时间,会不会太晚了点?
因为世界已经在满目荒芜中,黑暗四合。
泪不停地流。心酸。心疼。心痛。身体抖动着,让心渐渐干瘪成一块竖在风中飘荡的破布,肮脏又孤独。
一个刚刚步向十七岁的少年,无力地走在大路上,冰冷地承受着神祗的作弄,迎接着宿命的安排。
朦胧的眼里,村庄的影子一点点显露出来。在那些低矮房屋组合成的俗世影像里,一辆吉普车,后跟一辆大解放,绿色的身影渐开渐进,渐渐清晰。
吉普车开到近前停下,连长从车上下来,铁青着脸看着我们一语不发。
“连长,找着了吗?”我几近哀求地望着连长,希图从他眼里看到一线希望。
可是,连长就那么阴沉着脸,死死盯住我。
这时,那辆大解放也已赶到,刚刚停下驾驶室里就跳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像是一匹被剥光毛的狼王,下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身上披着一件衣服,缓慢而又笃定地向我走来。阳光打在他身上,看去光芒万丈。
我几乎是傻掉了,大脑在一瞬间短路,仿佛有种置身梦中般的迷乱,使我眩晕得不知所措。
大家都跑上去欢叫着,原地只留下我傻傻地呆立。
瞬间被点亮的天地间,一群人围在一起雀跃蹦跳。接着,我看到这匹被洪水卷走一身羁绊的狼,一张苍白的脸上凝结着深深的感动,迈开稳健的步伐,向我走来。
然后,我就被紧紧抱在怀里。
泪,再次汹涌。
我嚎啕大哭。
卷四 第八章 玫瑰香甜
拥抱,紧紧的拥抱,互相抱住差一点就失去了的幸福源泉,喜极而泣!
那一刻,忘记了世俗的偏见,忘记了道德的约束,忘记了心中的卑微,毫不掩饰,毫无做作,就那么在清亮的天地之间,在和煦的阳光之下,深情相拥。
一切不和谐的观望,以及那些疑问的眼光,通通见鬼去吧,我们不在乎!
炊事班其他也跑过来,把我和他围在中间,抱着,哭着,叫着,跳着。
车里的人们探出头来,望着眼前劫后余生后的重逢,一个个脸上挂着温暖的喜悦,欣慰着感动。
连长站在一边,眼圈通红,有一泓晶莹的闪光在他眼里滚来滚去。
“大虎,你看看……你他妈地……你他妈好样儿的!回去我给你立功!”连长有些哽咽,但他的声音却异常豪放不羁,在这天地空旷中响彻四野。
陆文虎救下了七班长。他追出好远,终于抓到了已经不省人事的七班长,在水流里漂了十几里,凭靠对岸山边一株被水冲刷得露出树根的大树,费尽周折才爬上对岸,对七班长做了简单的营救措施,然后背着他顺流而下,找寻通往这边的路,最后被一直不肯放弃的连长发现……
经过连日来的熬煎,又在水里奋战了这么长时间,陆文虎看上去有些疲惫虚弱,脸色惨白,但却无法掩饰他身上那股四面潮涌的霸气,还有那生生不息的活力,以及他对幸福的渴求和生之向往。
七班长胸腔积水严重,已经被另一辆车送往了就近医院,尽管生的希望仅占百分之五十,却总比一直被水淹死强上百倍。
回到连里,战友们欢呼雀跃,为陆文虎的归来感到由衷的喜悦。不管平日里有什么样的摩擦和冲突,在这样的时刻,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肘腋相关,心系一线。
随车而来的副团长就地开了一个现场会,对七连的表现大加赞赏,尤其对陆文虎危急时刻毅然挺身的举动给予了高度评价,最重要的是陆文虎把人给救下了。要知道,在和平年代的军营,军人的生命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什么能够代替。
副团长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过后,他又黯淡着离开了。因为,五连的两个落水人员至今下落不明,而在这两个人中,其中的一个就是现今五连唯一的主官——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的小个子指导员……
每个人都有父母或妻儿……如果一旦发生不测,作为军人的父母官,副团长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愧疚来面对遇难同志的家属,怎样向他们交代……
连长嘱咐陆文虎好好休息,并把连里事务交托给指导员管理,再次带上人去下游找寻五连那两个落水人员去了。
先让同志们吃点后勤分发的干粮垫垫肚子,炊事班开始做饭。
巨大的喜悦充盈在天地之间,人心舞动。
一切恢复如常,除了心路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动荡,感悟了生命在每个人心中真正的真谛之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