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解开了腰带,解脱了束缚,绳子上只留下两个绑在上面的武装带。
七班长的腰带铁扣断了。那是因为以前敲打在硬物上有了裂痕,经过一次次倒下爬起将裂痕撑大,在洪峰到来的时候,没有了抵抗的能力,抛弃了它的主人
陆文虎的腰带依然完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预示着那里曾经有人来过。
浑身湿透坐在岸上,不知是因为风冷,还是因为害怕,抑或两种可能都有,我瑟瑟发抖,牙齿碰在一起的声音格外响亮。
回来的人曾追出五里开外,但连个影子都没搭着,问过下游的抢险队伍,他们也社么都没看见。
水深河宽,波疾浪涌。
“四条人命啊……”不知是谁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怎么会是四条呢?陆文虎明明是自己跳下去的,怎么会算上他呢?
可是,这么久了……
天空乌云层层退散,天边太阳升起的地方亮出了一抹红晕,有风再吹。
冻木的神经渐渐苏醒。想到他被水浪席卷着,挣扎着……我的头脑里轰的一声鸣响。
不顾连长在指挥下达着各种口令,我凝望着河流远去的方向,沿着岸堤快步而去。
天亮了。可我的心却陷入一片黑暗,空洞得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一边毫无目的的奔走,一边不住安慰自己,身后的斥喊声充耳不闻。
这份幸福才刚刚开始,还没温热,你怎么会撇下我不管呢!
不会的!不会的!
最后一夜的心与心交缠,还没结束,你怎么会舍得留下遗憾呢!
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
但是……
身后有人跑上来拽我,然后几个人托抱着我回走。
我的心仿佛被上了绞刑,胸膛里一股几欲爆炸的烦闷情绪憋得我透不过气来。于是,我大喊大叫,挣扎得象一个喝了酒的疯汉。泪水汹涌,流淌着心中寸毛不生的绝望。
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这么害怕过,也从来没这么难受过,就连奶奶的去世都没让我如此失态。
人生一世,能真正填充心里巨大空洞的人没有几个,除了亲人更所剩不多。陆文虎的这次进水,给我造成了巨大的恐惧感和失落感,使我意识到他已经一点一滴地占据了我心,甚至超越了至亲的地位,让我懂得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他。如果没有了他,我的心就象此刻般荒芜一片。
看到我这个样子,每个人都很难受,但是他们心里残留了一线希望,不像我感知得这么分明。
换好衣服后,连长首先向上级汇报了情况,然后安排了方宝胜等几个人看住我,安慰我,另委派了一部分人继续在岸堤上战斗,自己亲自带了人要了车去下游查探。
我呆在帐篷里,尽管身上被他们披了被子,扔是嘴唇铁青着瑟瑟发抖,坐立不安,几近崩溃。
巨大的恐惧感就象是一群密密麻麻的虫子在啃噬着我,抽丝剥茧从背后将我掏空。
等啊等,仿佛一生就此涉过,天地旋转着直到白头。
先前余下的那批追赶人员回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更着急了。
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言,四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不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见动静?
无助,悲痛,紧紧裹缠着我,天地无色,仿佛世界末日到来。
我一边蜷坐在铺位上无力地默默流泪,一边害怕着回想从前的一幕一幕。
如果说奶奶的失去是世事轮回中的必然,那么陆文虎若是有什么意外,我将抱憾终生。
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就为了当初心里的一个默默承诺。而我对他又做了些什么呢?除了一次次嫌弃他,躲避他,伤害她,我一无是处!好不容易幡然悔悟,真正的幸福姗姗迟来,可是,还没有捂热呵……
方宝胜他们也坐不住了,时而满地乱转,时而静静地发呆,时而也跟着我淌眼抹泪。
可是,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队的人马撒下去了,又一批批垂头丧气地回来,好消息坏消息一律没有,只有无尽的失望。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早饭没人做,也没人吃。
我再难坐住,冲出帐篷站在大路上遥遥凝望。
炊事班几个人也都跟着我出来,跟着我默默地行走在大路上。
前方没有尽头。
我没有目的。
流着泪,望着空空如也的大路远处,心疼痛难忍。
如果命运的主宰选择以报应加注在我身上,或者以此种手段锤炼和锻造我,那么你显然成功了。所以,请念在乔晖一向心地善良从不做恶事的份上,多少给我留点余地,把我的陆文虎还给我,以后的日子就算做牛做马受尽折磨我也会微笑着接受,这个世界上我要的并不多,只要陆文虎,他是个好人,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一遍遍在心里祷告着上苍,希望万能的神睁开眼睛看一看我鲜红的心!
路,没有尽头。扛着沉重的枷锁,我一步步丈量着虚弱。
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做一个喜欢男人的人更是难上加难!就连老天都总是开我致命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