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穿雨衣的陆文虎站在大路边上遥望那些仍旧在劳动着的人们发呆,我走过去劝他早点睡。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抬头望向那浓重乌云依然翻滚的天,说:“乔晖,晚上睡觉精神点,你看五连那地方没?弯度最大,大坝精薄,要是来一股冲点儿的水,很容(读yong)易决口子,水一过来这条大道根本挡不住,正好冲咱们帐篷这来了……”
“不能吧?你看这雨都停了……”我说。
“停了?你看吧,晚上有‘大’雨。”他幽幽地说。
大雨?还能多大?这几天下的还小吗?我心想。但并没反驳他。因为他来自大山深处,对大自然有着异常灵敏的嗅觉和感知能力。
“怎么说也有那么多人值班呢,不会轻易让坝决口子的。早点睡吧,光你一个人傻乎乎不要命也顶部了多大事儿……”望着他爬满了血丝的眼睛,我有些心疼地说。
听我这么说,他睥睨着看了我一下。
“这话不像你说的!你不是一向觉悟都很高吗?装积极,假先进……我还寻思我这么卖力气你能高兴呢!省着老样你瞧不起……”他的语气好似在抱怨。
我知道,是我影响了他对军队生活的认知能力。记得第一次跟他去市里,“抓小偷事件”以及“让座风波”我的生气和那些大义凛然的训斥,深深触碰了他衡量我们之间差距的天枰,甚至以后那段我离开炊事班的日子,他一直认为我是因为他“思想落后”才失望离开的。因此,他在以后的生活中做什么事都要表现出一点高度,避免落我话柄,每次去市里回来公共汽车上只要有一个站着的肯定是他就是很好的证明,时间一长,这份觉悟便成了他心里的标准,即使动机不纯,这对他来说也实属难得。
想着他个榆木脑袋不会变通,我心里升起暖暖的温热。尽管在与他交往中很少听到软语甜言,但他傻傻的行动早已成为我心里越来越清楚的感动,胜过了一切有声表达。
“走吧,回去睡觉。”我脸上浮现出欣慰、温暖的笑,扯着的雨衣休息,回帐篷休息。
夜,伸手不见五指。为了预防紧急事情发生,我们睡觉的时候几乎都没脱过衣服,而且周围的人们喘息可闻,尽管陆文虎表现出了一丝焦渴难耐,但我一直坚持着不让他往我这边拱,最后他只好偷偷握着我的手,入睡。
心,是甜的。梦,亦甘甜。
我梦见了晴朗的天空,还有烂漫的花海,一队送亲的人们,舞动手中的洪绸带,扭着秧歌,鼓声震天,嘈嚷着来到我面前,悉悉索索的擦碰衣服声清晰可闻。这时,有人推着我,搡着我,让我上花轿……
“乔晖,快起来……”陆文虎和方宝胜一起把我推醒。
雷声响亮,一如刚刚梦里的锣鼓在耳边敲响。一束手电光让我看清周围的战友们都已经穿好了雨衣往外跑。
“大家速度快点儿!”是指导员的声音。
下“大”雨了!如果说之前的雨用“瓢泼”和“倾盆”形容,那么这次就真的是天漏了一个窟窿,水在往下倾泻。
雨声轰响,雨幕重重,即使有车灯照射,在五步之内也很难看清面前的人影。
我记不起从前的日子里看没看到这么大的雨,但没有一次下雨让我如此害怕过。那雨,憋得人喘不上气来。那雨,打得人直不起腰来。
原本以为,雨下得再大,有部队官兵们日夜奋战,一定能抵挡住洪水的侵袭,度过这个难关。然而这场大雨,使得山洪更大程度的爆发出来,河水猛涨,几乎漫过了警戒水位,那湍急的的激流,仿佛一群怒吼咆哮的凶兽,疯狂向岸堤冲撞。
一袋袋泥沙扔进水里,还没沉底便被浪头打着漩涡卷走,巨大的石笼勉强能抵御一下,但却无法制止流水带走岸堤上的沙土。
眼见着岸堤越来越薄,越来越脆弱,单薄得几乎难以负荷一下更比一下强悍的冲击。
对讲机里,五连告急,领导不得不抽调下游险情相对小一些营连人员前来支援,我们连也来了一批各连混杂的支援队伍。
据专家分析,在大工河所有弯道中,险情最大的是我们部队负责的一段,而五连则是弯道中最急的一处,其次就是我们连,弯道最长。
没过多久,两辆卡车驶来,其他部队的官兵也前来支援,但人多仍是不能解决什么,扔进水里的沙土照样被漩涡带走,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岸堤越来越薄,堤下开始渗水。
五连告急!
七连告急!
狂泻的大雨中,人们急切焦躁。如果一旦决口,不说公路、农田、线路等设施被毁,下游那些来不及通知尚在梦中的村民将被一股巨大的洪流冲走……
愤怒烧红了眼睛,每个人都在拼命!
对讲机里,已经在等待上级领导决策是否撤退的指令了。
如果事已至此,保住这么许多官兵的生命便成为了头等大事。
很多干部建议撤退,也有一些干部主张坚持,然而在上级领导尚未下达去或留的指令前,五连全体官兵在他们小个子指导员和各排长的带动下,全体跳进了水里,用背包串联成一堵人墙,阻挡水势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