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了假,我和陆文虎前后不远,沿着大路缓缓而行,一路无话。到了连队与炊事班分开的交叉口,也许是受了许鸿安的熏陶,也许是很想和他说句话,我鼓足了勇气紧跑两步拦住他,把一兜路上分好的水果递过去。
“这个你帮我拿回去给方班长和白班长他们吃吧,要不回连队就不剩什么了。”我说。也许带着淡淡的笑。
他站定,极其认真地盯视着我,表情里看不出是喜是怒。然后,他接下了我手里的水果。
“你没什么事儿了吧?”他问的是我上次的病。
“没事儿了,全好了。”我答。也许依然带着笑。
“嗯!保护好自己!”他说着话,把眼光从我脸上抽离,然后转身走了。
望着他毅然却显得格外孤单的背影,我心里又再蒙上一层淡淡的酸涩。但转念想想,这不正是我们都想要的结局吗?静水之交,或许是世界上最伟大最长远的感情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即便不能彼此拥有,却不用去刻意回避,哪怕是这么近距离的用心去看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世事无情,总是以他残酷的姿态来教育我们,来告诉我们爱究竟是什么……
如果,那一天,他能拎着一袋水果,停下,回身,然后走过来,告诉我他爱我,那么我想我会立刻改变我的决定,因为那一刻,尽管我全副武装,但是看到他远去的背影,仍是禁不住针刺心尖。但是他没有。
本来我很想叫住他,告诉他我要当上士,但是我没有。我想通过连长或司务长达成此事,效果会更好一些。
那么,就这样吧。
卷三 第三十一章 至我绝境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六,晚上放了场电影,名字叫《东邪西毒》。
第二天周日。由于连长轮休下了山,致使我鼓了一夜的勇气并准备好的说辞白白浪费。
老通信员还不知道我心里的打算,上午洗过衣服后,他就抓了我的劳工,和高强一起保养枪械库。
这仿佛是十分平淡的一天,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如我的心。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平淡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被打碎,搅乱,疯狂乱舞。那天的整个下午我仿佛被魔魅纠缠住了,记忆突然失控……
我忘记了那天下午是因为什么才陪高强去了老班长家,可能是去拿回连里的VCD。由于怕绕远,我们选择的路线是穿过那片荒弃的营地。回来的路上,我们走在那些曲曲弯弯以灌木织成的小路上,迎面碰上了这一生我都不愿再看到的一幕——
一个男人手插在兜里,昂着头前面悠闲地走着;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朵野花凑在鼻端闻嗅,脸上露出一抹沉醉的浅笑,于男人身后紧紧跟随……
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凉风送爽,曲径通幽!叶木葱茏,草长花香!男俊,女美……这,是一幅安详、宁谧、和谐、唯美的图画,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当然,就连阳光都在为他们交织起一篇篇情意深浓的乐章!
远处,一樽老旧的水塔站立成挺拔的心碎——
走在这个男人身后的人应该是我啊!可曾记得那个铭心刻骨的黑夜?
可是,两个男人怎么能描绘出这样一幅画面?即便雷同,也不过是躲在阳光的背后,碰撞那难见天日的孤寂灵魂而已!
看到眼前的一切,一瞬间,我头脑迟钝,心神俱乱。
“哎呀呵!陆班长这么有心情啊?这个,这个是嫂子吧?怎么也不带连里给兄弟们看看?陆班长,这就是你不对了!哈哈,嫂子这么漂亮……”高强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嘴上占便宜的机会的。
看到我们,那个男人吊着一只夹了两块夹板的胳膊,脸上潮涌一层不自然的难为情,扯出了一丝僵硬的笑,不等高强说完走过来作势要踢。
高强抱着VCD早跑老远。
那个男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然后拐上了另一条小路,带着他满脸羞红的女人双双远去。
“陆班长,你悠着点啊,咱嫂子体格不好别累坏了。哈哈!我是说别走太远了……”高强在身后跳着脚喊。长期的禁欲生活,使这些大好青年在男女问题上统统变成了流氓。
那天是怎么走回连队的,我不记得了,只是心里咕嘟嘟翻滚着的疼痛至今依然清晰。
总以为自己很高尚,总以为自己很豁达,总以为自己会为别人的幸福而真诚祝福……可是那天,我却被事实彻底打败了!
嫉妒,是一把锋利的刃,切割着我努力营造起的理智和坚强。
我突然间感觉心里一片空荡,一切都不存在了!那些日日夜夜编织的幻梦,那些幸福中的忧伤,那些痛苦中的甜蜜,那些宁肯舍弃生命也不愿舍弃的美好……一股脑随风散去,烟淡楼空!
身周无物,无人,无形,无声。独坐一隅,过往就像一艘破冰而来的舟船,满载着艰辛,满载着寒冷,满载着那早已不复存在的梦想,缓缓向我开进,直到它悄悄地慢慢地沉落,淹没,唯留下一水面的冰凌,还有那荡漾着层层扩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