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钢铁般坚硬的军营无时不刻都在捶打着真正男子汉的生成。在这里,战友们相互间的情感,便是世间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温暖。
哪个有过从军经历的人,会忘记那刻骨铭心的一次一次感动?
然而今天,这份感动被背叛割裂,谁的心里不流淌出冰冷的血?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兵!
可我,除了害怕以外,只能木然傻傻地看着这一切往下进行。
“你们被跟着操心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办!把海洋叫出来,我跟他唠唠。”陆文虎终于说话了。尽管他吊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声音依旧冰冷。但是,他终于说话了。
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但陆文虎心里能这么想吗?他是不是一直坚信着那个人转达季海洋的话,认定我被季海洋“拿下了”的事实?甚至在他脑海里,季海洋肆意侵占着他一直没来得及,一直不舍得侵占我的情景,是不是已经定格?
当时年少的我,怎么会懂得那一份撕裂心脾的疼痛?怎么会懂得那一份蒙尘纳垢的屈辱?
是、非、对、错,谁人能分得清楚?
嫉恶如仇、彪悍野性的黑龙江人……
时接傍晚,太阳卡山。外面的天仍然大亮,但屋子里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昏暗。
陆文虎的开口说话,使在场所有人提紧的心稍稍松动了一下。
华伟无意中瞄了一下对面那件宿舍的门。
就是这个无意中的一瞄,没能逃过陆文虎的眼睛。不等其他人说话,他转身就走,直奔对面那间屋子。与他一起有动作的是车建国,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已经迈步出门的陆文虎。
“大虎我不拦着你,是芥子总要出头儿!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咱们兄弟几个,命都是你的!海洋就在这个屋里,要杀要剐,随你!”
季海洋就在那个屋里?
惊慌中,我跟大家一起站了起来。
“大虎,你歇着,我去替你出气!”吴大勇听说季海洋就在那间屋里,几个箭步冲出去。
只听一声“哐当”门响,紧接着扑扑通通、噼噼啪啪、妈呀妈呀的嚎叫不绝传来。
再看陆文虎,就象一头愤怒的公牛,挣扎着欲冲过去,在车建国和华伟的死命拉扯下才渐渐稳定下来。
“……操你妈海洋,知道我替谁打你不?……这是我替建国打的……这是替小伟打的……这个,是我打的……”吴大勇边打边骂,那声音闻之惊心。
我害怕极了,站在门口无所适从,不敢则声!我以为,车建国的一番话定会感动哪怕再坚硬的心,会让这件事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我是最不了解陆文虎的。
两个宿舍的中间是那个不大的空屋子,没有摆放任何东西,相当于一条走廊。陆文虎被拽着站在空屋子里,对面宿舍的门外,情绪趋于稳定。
车建国和华伟,一个搂住陆文虎的肩膀,一个抱住陆文虎的腰,尽管他们都背对着我,但我仍能感受到他们的担心和紧张。
狼,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物。
我不难理解车建国和华伟,还有吴大勇对这件事表现出的关心和热情。因为我知道,如果他们遇到什么事,陆文虎会更加全力以赴,甚至死亡。
“行啦!出出气就行了!”华伟听到季海洋那一声声讨饶和嚎叫,不忍心了,出言喝止。
“打你服不服?”吴大勇住了手,高声喝问。
“大虎,就为了个小兵就样大勇这么打我……是我不对,打几下出出气就得了呗,怎么这么狠啊……”睡梦中被吴大勇拎起来一顿好打的季海洋并没还手,因为他知道陆文虎不会放过他,但是对于这样的待遇还是有点接受不来。
“行了,别打了!”陆文虎制止了吴大勇继续殴打,冷冷地说:“海洋,咱是哥们儿不?大勇是替我打你的,你别怪他。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过来咱俩唠扯唠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们松开我,我气儿消了,你们这么弄着我难受!”
陆文虎晃动着身体,一直保持着刚进来时那个姿势——吊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像是在随时忍受着内心的疼痛。
我以为就这样了吧?打过了,闹过了,说一说,讲一讲,以后他们之间怎么发展,那是以后的事情。
车建国和华伟可能也认为吴大勇的这顿好打确实不轻,以为陆文虎真的也许就消气了,放开了禁锢在他身上的束缚。
然而,还没等我站在这个门里喘出一口长气,另一个门里的季海洋拖着一身被打的疲惫从床上下地走近的一瞬,对面又是一阵无声的,却攥紧人心的骚乱。
我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是陆文虎趁人不备的情况下,那只插在裤兜里的手拿了出来,而且手里多了一把蒙古刀。那是一把开过光,闪着锋刃,两道血槽,不知是谁去演习时带回的,纯正蒙古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