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敲窗,正在看书的方宝胜瞪着大眼走过来,凭借灯光看出是我们,脸上立刻绽开了一朵灿烂的笑,并用手比画着,示意我们到后门等。
陆文虎再使劲敲了几下,方宝胜领会,打开了窗。
“你手不行,还是走门吧。”方宝胜担心地建议。
陆文虎哪里肯听!一只脚抬起蹬住窗台,那只好手搬住窗框,轻轻松松的就跳了进去。
“别摔(zhuai)了啊!”被方宝胜扶着落地后,陆文虎还不忘回头嘱咐,尽管轻描淡写,仍是禁不住使人心里一暖。
他压根就不是一个细心的人!
怎么说我也是经历过严酷考验,窜高伏低惯了的,跳一个小窗户还在话下?必须是潇洒地不留一丝痕迹。
“宝胜子,把我下午带回来的东西给我拿出来。”在人前,陆文虎已然隐去了那份亲和,回归他本来的面目,沉声命令。然后走到他的床前,咕咚躺下,惬意又舒展。
时已近夏,天气一天天转热,但在这样连接地气、前后通风的房子里,却感受不到一丝闷热,甚至比外面更觉凉爽。这个我曾付出无数心血的炊事班宿舍,尽管比上一次来时要干净整洁了许多,但却依然凌乱不堪。
方宝胜不紧不慢地关了窗,走到物品柜前翻出一包东西,问陆文虎:“是不是这个?”
“对!”陆文虎转过脸,瞪大了眼,并作出了肯定回答。然后一骨碌起身,夺过那个包袱,说了一声:“走!”自顾自开门而去。
我无声尾随。
“啥时候能回来?”方宝胜送我们出来,经过那条走廊的时候,笑呵呵地轻声问。
“啥回来啊?回来啥啊?”我故装糊涂,边走边张大了眼睛低声反问。心里却粲开了一朵温暖。
这个炊事班里的人和物,总是亲切随和到融化在血液里。
“不会来拉倒!对了……”方宝胜笑笑,接着忽然面色一改,一本正经地说:“前天内鸡和兔子被我们炖了吃了,我本来想告诉你,白迟不让!”
“什么?”我如遭电掣!想想可能是方宝胜故意逗我,但看他那样子又不像在说笑,而且方宝胜从来都不跟我开玩笑。“真的假的?”我忍不住紧张起来,停下脚步,问。
“假的,呵呵呵……”方宝胜见我笃信不疑,马上换了一副嘴脸。
可我觉得方宝胜这句话才是假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那俩命根子,眼见为实!
“说你就信!”陆文虎听到我们说话,回头见我正要往回走,不得不开口:“好好地腻!下午回来我还喂了,听他瞎B嘞嘞……你赶紧滚回屋七(去),什么不好学,学会编八撒谎了还!赶紧走!快要点名了。”
方宝胜听到陆文虎的呵斥,脖一缩,看了看我,像似做错了什么大事,扭头往回走,边走边说:“没吃!没吃!我吓唬你腻……”
一直都害怕那俩可怜的小东西被白迟给杀了炖着吃……原来是一场虚惊,不觉莞尔。
大大松了一口气,远远跟在陆文虎后面向七连走去。
节假日的连队是轻松又愉快的。这种氛围尽管无法与地方上哪怕极其平常的日子相提并论,却是部队里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的紧绷中难得的放松。尤其是连长不在的时候。
平时一丝不苟的班级里,打扑克的,下棋的,调侃的,疯闹的,自开着的门里火热上演。走廊上,出出进进的人们,不时发出一两声放肆的叫喊。大厅里,或坐或站的人们,毫无顾忌地观看着平时只能播放新闻联播的电视……
陆文虎一路大步而行,不疾不徐,脚踏铿锵,那气势,凛凛然犹如狼行山岗,虎涉平川!无论是新兵老兵,遇到他都自然不自然的让开路,好像生怕沾染什么疾病。
跟在他的后面,感觉自己很像“狐假虎威”里的一个主角,就连张传玺看到我都没有招呼,愣怔地看着我走过。
陆文虎一直引着我穿过东面的半条长廊,至尽头处——司务长的办公室前停下,站在那里看我没有逃跑的迹象后,拿了钥匙开门。
这间屋子还是老样子,摆了两架铁床和两张办公桌外,就只剩下门口的一点空地和床间的一条过道。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床下不知道是些什么,塞得满满的。桌子上放着小的保险柜,以及各种财会用具和单据,使这个房间看上去更显混乱。
陆文虎开了灯,把我让进去,然后关上门,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别样的笑容。
“以后你就住这,司务长晚上不回来,你一个人睡。”看上去,他比把自己安顿舒适更要高兴。
“这屋子是阴面儿,有点潮,你勤开着点儿门窗,通通风……”
“这张床是司务长的,这是大胖子,你把他的内务打包送储藏室去,你就住这……”
“以后这是你的办公桌……”
“咋地?不愿意啊?”他说了半天,见我定定的站在那里没动静,回身问我。
而此刻的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听见他问,我只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