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连长无法明白许鸿安“不知道咋回事儿”到底是咋回事儿,他本来酒是个“酒人”,看到陆文虎嘴到瓢干,眼里也禁不住精光闪闪,脸上浮现出一丝暖色。
见此情景,许鸿安粲然一笑,大有一股棋逢对手的欣悦,二话不说,举瓶进口仰头痛饮,但听咕噜噜酒入豪肠声,只见墨绿色的啤酒瓶里翻滚的酒浪潮汐般几个起落便争抢着流出,转眼间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酒瓶。
所有人都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幕豪爽的接力赛,每个人的兴奋情绪也都被激活而出。当许鸿安放下空酒瓶的一刻,老班长和连长的唱好声不约而同的喷薄而出。小窦儿急忙递上毛巾帕给他的连长擦嘴,脸上流露着骄傲的笑容。高强的脸上亦是难掩激昂斗志。
而此刻的我,心里却有着一丝淡淡的落寞和凄楚交织在一起,漫游着,攀爬着。因为我看到许鸿安喝酒前的粲然一笑里,隐藏着一缕不易觉察的异样,那是在向某个意趣相投的老友告别时才会流露出的决绝与戚然。
如果没有陆文虎,许鸿安和我之间或许会发生点什么,尽管我们都知道隔阂在我们中间的并不仅仅是地位与身份的差距……
“行啊,老许!今天我要跟你连干三个。”连长的情绪被这场豪饮调升至极限。于是,他扭头冲陆文虎说:“你酒也喝了,话也说了,该滚蛋滚蛋,有你在这我喝酒都一股尿味儿……滚滚滚,刚喝出点兴头就来搅局,烦不烦银……”
“行,我滚还不行嘛?”不知为何,平时蛮横暴躁的陆文虎在连长的恶语以对中却像一头乖顺的小绵羊,非但没有怒意,脸上还牵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要滚可以,乔晖我得带走。”陆文虎补充说。
“不行!”连长断然拒绝,咔吧溜脆。
“让他们去吧。”许鸿安端起一杯酒,举到连长的面前:“咱喝咱的。”
连长瞪了陆文虎一眼,端起酒杯与许鸿安的酒杯叮当相碰,没再说什么。
陆文虎如遭大赦,扯着尚自沉浸在梦幻里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的我的一条胳膊,急急向门外走去。
在陆文虎的牵扯之下,我木然的跟随而去。走到门口,我忍不住回头凝望,看见许鸿安正端杯痛饮,他的眼睛微眯,眉头略皱,酒杯挡住了他的面容,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窗外,夜色来袭。长长走廊里的酒意愈发浓烈,开着的,掩着的,半开半掩着的门里,热烈的劝酒声以及那些豪放的酒官司毫无忌讳的冲破而出,撞击着兀自不知如何是好怦怦乱跳的我的心房,一伙伙醉意熏然的人们搂抱着踉跄着从身边走过,擦碰出一股火热情绪,燃烧着每个人的心。
军营中的节假日,是多么令人难忘的放肆与放纵啊!快乐竟是如此的简单!
陆文虎头也不回,扯着我的胳膊疾步穿廊而行,期间,遇到相熟的人,他也只是点头招呼,足下不停,将要与他“喝一杯”的人晾在走廊上无奈地尴尬。
此时的我的处境,很形象的如一只曾经被人丢弃,无意间又被找回的爱犬,被主人牵扯着回家,心中洋溢着一缕不置可否的迷乱,还有那么一丝无可奈何的喜悦,夹杂着些许期盼,还有一点点安全感。
长廊的尽头有一扇木门,通向所谓的“高间儿”。这里本来是隔开两个营房的山墙,打通了作为送菜的捷径。
进了那扇门,世界似乎安静了许多,喧嚣和热闹被特别的装修给挡在了门里,走廊上几无行人。
一走进门里,陆文虎停下他的脚步,把我扯在一盏并不太亮的壁灯下认真地端详。
灯光下,他的脸色已不再是伤时的苍白,因为酒意泛着一抹微微的红光。他的表情依然生硬依然严肃依然横蛮依然凶狠,掩藏着他因激动而略显紧张的心。他的眼神放射出澈亮的幽光,在我脸上身上不停的游移。他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他的喉结因了吞咽什么而上下浮动……那只伤手就吊在他的胸前,那条红布带脏得已经泛起了污渍的亮光却依然散发出醒目的红,那只好手残忍地攥住我的胳膊使我感觉有些疼痛。
“想我没,嗯?”他低声问,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坚忍着什么。
我不置可否,望着他的眼睛,心乱如麻。然后,我低下头,脸一定是又红了。
“还疼吗?”我轻轻扶上那只伤臂,就像在抚摸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不疼了。”他说。“想我没?”他再问。
我不记得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抑或我点了头又摇了头。
“我想你了,不信你摸摸。”他说着话,霸道而蛮横地将我的手置于他的胯下,帮助我握住那根曾经给与我无限快乐,此刻已经如钢铁般挺硬的长枪。
猝不及防!毫无防备!
即便隔着裤子,我仍能感受到这杆长枪在有力地跳动。我的心跳迅速狂乱,手在那杆长枪上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却又忍不住细细品味着它的熟悉,眼睛迷茫地望着眼前这个人,脸上忽忽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