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一进来就躺倒在炕上,四仰八叉。老班长也并不把他们当做客人,只是和蔼地告诉我随便坐。
许鸿安盘坐在炕上,招手叫过四班长,拿出一扎钱,交代四班长去餐厅叫外卖。
“乔晖想吃什么?”定菜的间歇,许鸿安抬眼问我。
这是许鸿安第一次直呼我的大名。看着他热切的眼神,感受着他同连长一样粗犷的外表下那细密的心,坐在沙发上拘谨的我,心里不禁为之一热。
“随便吧。”我说。
“咱这可没有‘随便’这道菜啊!”连长仰面朝天,还不忘趁机用这句揶揄那些不爽快人的词句来奚落我。
“得!再来个锅包肉和盐水虾,就算给乔晖点的菜。”许鸿安音定锤落,绝不拖拉。
四班长诺诺连声,然后拿了钱往出走。
见此情景,我也不好干坐着,于是申请与四班长同去。
足足打包了十个菜。餐厅的老板听说是五连长和七连长点菜,亲自下厨张罗,很快就为我们炒好,并派了一个小伙计帮我们一起拿到老班长家。
看到菜来,一个个饥肠辘辘的人们垂涎三尺,连长更是从炕上一骨碌下地,趁老班长折菜的时候,用手抓了就往嘴里送,许鸿安也跟着凑趣。
看着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只能仰视的领导级人物,此刻裸露出的那股孩子像,忽然感觉到一缕久违的温暖自心底升腾,使我有种置身家里置身亲人中的错觉。
温馨的屋子里,黄暖的灯光下,一张圆桌摆在炕上,桌子上罗列着平日很难吃到的美食,热气腾腾。五个人席炕而坐,个个脸上流露着兴奋喜悦的光彩。
酒是感情的纽带,极易剔除心间的隔阂,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加和谐,更加愉悦。
酒是廉价的老龙口,连长就爱喝这个。碗是盛饭用的小碗,一瓶酒倒三碗几乎所剩不多。人是东北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豪爽的本性,更遑论喝酒!
话题当然从象棋开始。经过几个人的总结定论,大家一致认为今天下棋的精彩之处在于我们两个人各自的专长。许鸿安完全以攻击为主,而我则以防守见长,尽管我们都不是什么高手,但这样较起劲来感觉异常的精彩!
“你们俩就是天生的对手,一攻一受,天作之合啊!来来来,剩下的半碗酒一口干啊,今天谁也不能装熊,喝多了我兜着……”连长说着话,起身单腿跪在炕上,举着酒碗,豪情万丈!
举杯共饮,豪气盈满胸怀!越过酒碗,我看到许鸿安投来异常热辣的目光,使我心里突的一跳。
“来来来,再来一碗……”连长今天属实高兴。
开始时我有些拘束,这毕竟不同于和战友们一起没大没小的场合。但酒入豪肠,又看到了两个连长生活中真实的一面,于硬冷的背后切身感觉到他们身体里散发出的亲切和温暖,我不免幻形当下,从前的烦恼尽皆脑后。
做为小字辈,我和四班长分别敬酒一轮,不知不觉间一碗酒又没了。
我还是小有酒量的,以前跟战友喝的时候我都是常胜将军,不过跟这些“酒人”喝,我还是留着量,深恐在领导面前丢脸。
酒过三巡,大家带着酒劲,话开始更多了起来,由象棋转到了过去当兵的历史。
看得出来,连长对于他在老山前线的故事极其回避,毕竟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经历。
“来!乔晖,我跟你喝一个,我今天终于见识到把我‘后勤建设标兵’抢走的人了……我喝一大口,你随意!”许鸿安放下手里的红烧鸡爪,用嘴挨次吮了沾了油的指头,然后端起碗望着我,脸上红光潋滟,笑意盎然,眼睛里发射出精准、犀利、澈亮、幽深的光芒。这个军营的轿子,豪富的子弟,人中的龙凤,多年来的军旅历练,使这一刻的他完全卸却了往日的枷锁,成为一个平民中的平民。
“对!你不提这茬儿我还忘了……乔晖,跟他干,把五连长干躺,我给你入党立功!”连长喝了酒后的大嗓门儿更加粗重有力,听在耳里瓮声瓮气。
听到许鸿安提起炊事班的事,端起酒碗,忽然间以往的幕幕情景一股脑在眼前迅疾闪现,心内波浪翻涌。
如果不是因为这,我也没有机会下连;如果不是因为这,陆文虎也不会……
“五连长,这杯酒应该我敬你!做为七连中的一员,我没有道歉的意思,而且以后再有机会,我还会毫不犹豫地为七连争光。因为,我爱七连,七连留下了我太多的故事……这么地五连长,为了表达我对你的仰慕,也表达我对五连的崇敬,这半碗我干了,你喝一大口。”说着话,这杯夹杂了一丝苦涩的酒,我仰头而尽。
“说的好!这碗酒我陪了!你们要都是七连的人,就把这碗酒都给我干了……”连长一脸郑重,端起酒碗不容分说,碗落杯空。
老班长和四班长听连长这么说,更不落后,都是一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