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们叫门,老者走出来。听我们说出来意,他并没有过多的阻挠,开了旁边的角门让我们进去。
“别走太远,看看就得!也别呆时间太长。!”老者在我们身后喊。
牵着天佑的手,亲昵地靠在他身上,边沿着大路上走,边给他描绘着过去的影像,告诉他我曾在哪里哭过,在哪里笑过,在哪里摔倒过,在哪里睡着过……
所有的布局都没变,只是显然没有过去规整,从前的那些训练设施也都荡然无存了。
大操场长了茂密的荒草,已经开始由缕转黄……
由于楼门全是锁的,我们无法上到七连,更不能去到机关的三楼,只能透过一楼的窗户看里面熟悉的房间。
站在三营和直属营的两楼之间,远远看着曾经留下我和陆文虎无数销魂夜晚的后窗,我没敢走上去,我害怕之间抑制不住心里的癫狂,进入不可控制的状态。
失去的终将失去,过去的永不再来……看看就够了,不作他想!
炊事班的长房子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只能按照记忆的痕迹找到七连炊事班的遗址,一片瓦砾……
时当秋阳暖照。清楚记得那年抗洪抢险后,我与陆文虎就是在这个季节才真正走到一起,共同谱写了那么多美好的乐章,致使这样秋日私语的氛围一直留在我深深的感受里,时常朦胧起一份涤魂荡魄的甜蜜或忧伤。
其实,在那个秋天,在无比的幸福和甜美中,我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总是那么用力汲取着这份美好,将它们严严实实封盖在记忆的深处,仿佛预见了结局……
本来以为,再次来到这里,我会如饥似渴地踩踏遍曾到过的每一寸土地,甚至以为自己会哭天抢地不能自已。可是真正到了这里,与天佑边聊边走,除了激动、兴奋、紧张以外,只是看到某些深刻的熟悉,心里会揪起一阵淡淡的伤感,再无其他。甚至在看完炊事班后,我已经有了回去的打算。
然而,当我趟过炊事班的瓦砾,站在炊事班后面的旷野,漫过那片多年没人砍伐而肆意高大茁壮的灌木林,依稀看到一樽更加老旧的水塔站在阳光下巍然屹立的一刻,我的眼泪缓缓流下,心,再一次被疼痛袭击。
多么执着的生命?多么顽强的挺拔?
十年啊!十年来,白云苍狗,物似人非!而这樽老旧的水塔呵!你经历了多少冰霜侵袭,风雨洗礼?见证了多少情缘聚散,悲欢离合?却依然挺硬起不朽的脊梁,无言,无声,无语,静静地站立着曾经的厚重,站立着曾经的坚韧,站立成一堵挡风的墙,温暖着曾经的年少轻狂……
那一瞬间,我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陆文虎坐在它的脚下,蜷缩成孤独、彷徨、无助、凄凉的雕像,映刻在有月的苍穹之上……
那一刹那,我恍惚再一次看到了陆文虎与他并肩站立,释然出那份骄傲,使然出那份羞涩,释然出那份朦胧里的甜蜜,释然出那份凶狠中的柔情,于明媚的春光里璨然一笑,笑得容光丰腴,笑得神采飞扬,笑出了几分淫邪,笑出了一丝浪荡……
那一刻,我的感知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夜晚,陆文虎无措地站在我身后,无助,无奈,又无力地说出:“要不我就再陪你一年吧。”……
天佑看出了我的伤悲,什么话也不说,牵起我的手,拨开厚重浓密的灌木,走上了那个高台,来到了塔下。
风雨的侵蚀,已经使塔基上的水泥地面粗糙不堪,但却不能影响我想坐下来的冲动。
头枕在天佑的肩头,阳光煦暖,我的心轻轻流泻出柔柔的哀伤,柔柔的感怀,陷入无尽想念陆文虎的氛围当中。
天佑非常懂得时机,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任我释放着心中的积郁,一句话都不说,用他的气场支撑着我,用他的心安抚着我。
天地静止,时光倒流。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过去的影像清晰入眼,过去的话语响彻耳畔……
故地重游,再次依附在这樽来就水塔的脚下,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坐在那个秋日的午后,甜甜地咂啜着幸福,柔柔地舔抹着忧伤。
风轻轻吹拂,撩拨着我的头发,一如陆文虎那深情的抚摸。
十一年了……十一年来,陆文虎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眼前浮动,抓不着,挥不去,不经意的时刻,那抑制不住的疼痛便潮涌而至,将我紧紧包裹。然而今天,陆文虎的存在是如此清晰,仿佛他就在我的周围含笑站立,或是凝眉怒视,抑或轻轻的走过来触碰着我。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真实!可是,我此刻的心却异常安详,波澜不惊,充盈起淡淡的幸福,享受着这如此真实的拥有,用心与他交流。
陆文虎,是你来了吗?我就知道你不会走远,一定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我,等我与你一见!
是啊!你是一个不明君子为何物,却坚守诺言的汉子,说过的话从不曾背弃。可是,你却让整整等待了十一年零三个月,整整在轮回的碾压下,破碎了四千一百零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