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几近陌生的城市,当你正感到孤独寂寞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最最亲近的人,你会做何感想?
“你还说你要开车来……全是岔道儿,我都不定能找到。特意找了一个老家是这边儿的司机,快半夜才从家走,觉都是搁车上睡的……司机累够呛,我放他几天假,回去就不用他了,我开。”天佑根本不理会我的调侃,云淡风轻地说着他的高瞻远瞩,脸上淡淡攀爬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喜悦。
深沉的男人都这样,慢慢就会习惯了。
“那还等什么呢?开路——”我不是刻意表露的孩子气,而是真的很兴奋。
“刚才我去看了一家粗粮馆,定了几个菜,咱们先去吃饭,晚了直奔你们部队,行不?”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我。他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然后才来问你的意见,根本不给人选择的机会。不过还好,他总是比我自己更知道我需要什么。
“听你的!”既然没有选择的余地,莫不如欣悦着接受!对于这一点我是深知其中厉害的,因为反抗,与他六年中的第一年里,我曾吃尽了苦头。
这个霸道、聪明、匪气、睿智、即将奔四的真男人,心智与头脑是非陆文虎等单纯之辈所能比拟的,曾经在我一如既往的逃避、挣扎、躲闪中屡出奇兵,最终把曾经受过伤害的我一举擒获,收于麾下。
然而,真正令我妥协的,却是陆文虎留给我的对于爱情的感悟,以及天佑那冷硬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善良、火热的心。
也或者,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简单吃过了饭,我们上路了,一路打听着,终于绕出了市区,风驰电掣向着目的地进发。
按常理,吃过中饭后,天佑必须睡个小午觉,因此我能感觉到他有点打蔫,于是一边看着一路上这片土地发生的巨大变化,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聊着。
道路还是那条道路,只是比以前更宽更平整,原本空旷的路边也多了许多一直绵延的,几乎与那个小镇融合在一起的建筑。
车子飞速,曾经的部队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愈发凝重。
当天佑在我的指挥下,将汽车从镇上的街道拐上那条通往营区的路时,我就象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即将看到万能的佛主,心跳加速,肌肉紧绷,一股股冰凉的液体潮涌——
这里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没有发生一丝变化,路还是那条路,路边还是那莽莽的果树林……
陆文虎,我来了,回来看你——
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知道你一直不肯离去……
一只手伸过来,抓起了我的手。一股温暖的包容传递,包裹着我心。
“不要怕!不要哭!一切都会过去的。”天佑眼望着前方,手紧紧攥住我冰凉的手,声音温柔。
卷尾下 水塔惜别(大结局)
九九年的时候,我们部队减员一半,而到二零零零年,也就是我复原后的那年彻底大缩编,只剩一个独立营的编制,划归到师,成为师直属的装甲步兵营,许鸿安任营长。
在来之前,我已向赵凯打听清楚了,知道这座曾经的军营是属于军用财产,前些年只租借给了一个水泥厂做厂房用,大部分营房建筑都还保留着,没有拆除,以备不时之需。
当天佑把车渐渐开至大门前,我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一直紧紧盯着那曾经熟悉的一切,心潮起伏,依稀间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澎湃的激情年代。
走下车,站在门前不住眺望。当年的钢铁雄狮,如今已经隐去了那份峥嵘,如同年迈老去的野兽,趴伏在阳光下,舔抹着年轻岁月时留下的伤口——
视线极处,机关大楼以及那些主楼建筑依然站立着,身体蒙盖在一层灰黑的粉尘之中,看上去破落无尽,肮脏不堪!
开阔、拱起的大门还在,只是曾经的岗亭和岗哨已不知去向,换上了两个大铁门牢牢紧闭着。大门两边的墙上,一边写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另一边绘着“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五句话,只是那红色的油漆已然褪色,斑驳成千疮百孔的无言……
十年了……十年来,新旧更迭,斗转星移!不过弹指一挥间,时光已把曾经的豆蔻年华强推至即将而立,把曾经的钢铁营盘亦摧残成迟暮老朽,寂寥着细数过去的辉煌……
如今的这里,不再有嘹亮的番号声,不再有震天的打斗声,不再有隆隆的炮声,也不再有苍劲的队列歌声……
时光残酷!岁月无情!光阴荏苒中,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永不再来!
我紧紧抓着天佑的手,意欲将他的温度全部汲取来,以抵御心中这亘古的寒冷。
“你都快老了!怎么还这么熊?走!进去看看……”天佑说着话,拉起我大步开走。
如果没有天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勇气进到这块无比的伤心之地。
水泥厂因为亏损,几年前在经济危机的逼迫下撤离了这里,只留下一个打更的老者,住在曾经的纠察队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