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伸出手,拂落他头上的雪花。
“我觉着后来这一年过地挺好,还有点舍不得了……其实吧,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你看,两个处分都抽出来了,这一年我老觉着自己象个人样儿,不像以前那么土鳖了……”他的声音有些隐隐的伤感。
我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我懂!
“咱不说这些了,走就高高兴兴的走,等我复员了去你家那看你。”我还是笑着。
能笑到这里,能说出这些伟大的词句,我难道还不够高尚吗?
然而,尽管我心里也充盈着淡淡的伤感,但我只是想让他开开心心的走,不想给他任何的拖累。
如果,你没经历过真正的离别,或许会比我更高尚很多。
陆文虎笑了。
“嗯,等你一复员了就先来找我奥,我给你套狍子吃。”
“好!”我痛快地回答。
然后,我就被他疼爱地搂进了怀里,拥抱久久。
雪,还在下。
雪,沾落在枝头不肯掉下,将这片茂密的灌木丛染成醒目的雪林。
亮白的夜幕下,一樽高大的水塔依稀朦胧,矗立成黑黢黢的证明,见证着我们的誓言。
卷四 第十三章 梨瓣飞舞
看看天色不早,我们相携着从雪地走回。
为了防止北风的侵袭,一进冬天,炊事班宿舍的两个后窗便被我们用砖堵死,然后糊了一层薄薄的黄泥,因此从后面看不到炊事班里的情形。
从后门进入,操作间里已经空空如也,想来那些馋鬼们一定是等不及了,团团围着一桌美食流淌着哈喇子。
跟在陆文虎身后,出过廊的门进到院子,感觉有些不对劲,宿舍里本应该亮了灯将院子照亮才对,可为什么却漆黑一片呢?
人们都去了哪里?
听到开门声,一个人猛的从宿舍的门里窜出来,不由分说,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一件军大衣劈头盖脸蒙在了我脑袋上。
眼前瞬时一片漆黑。
从宿舍里冲出来的人明明是方宝胜,可他为什么要蒙我呢?还嘻嘻地笑着!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心中有些忐忑,不知他要搞什么飞机。欲扯下蒙在头上的军大衣,胳膊却被旁边的陆文虎牢牢牵住。于是,我就被两个人绑架一般推搡进了屋里。
屋子里很安静,但我能听到有人在小声地交流着什么,还有人吃吃地笑。
“好喽——,开始了……”方宝胜发了一声喊,然后猛地扯下我头上的军大衣……
“噢——”一阵欢呼。我毫无防备,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瞬间大脑空白一片。
两个办公桌合并的大餐桌,桌子上堆满了吃食,最中央摆着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莹莹的烛光点亮了心头的温暖,烛光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我惊讶,惊喜,惊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最最让我吃惊的,是桌子的里边床上,竟然坐着含笑凝视,欣慰洋溢了满脸的连长和指导员……
这……
“乔晖,生日快乐!”连长笑呵呵地说。
“生日快乐!”指导员亦投来鼓励的目光。
“乔晖,生日快乐——”其他人一起喊。
我呆呆立在地上,一刹那悲喜交集,哭笑不得。
被握住的一只手上传来捏紧的力度。我转头回望,看到了一张被烛光映照得无比温馨的脸。
“生日快乐!”陆文虎深情地望着我,真诚的声音化骨侵髓!
是我生日吗?今天真的是我生日吗?
我努力集中思想,算算应该是的。今天确实是我生日。可是,这段时间完全沉浸老兵复员的忙碌中,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一天啊!他们又怎么会记得呢?这是我真真切切的阴历生日,而并非档案上能够看得出来的……
依稀记得,好像在“很久”以前,陆文虎曾问过我一次哪天生日,可是,那不过是随口一提,他这样的粗心人怎么能记住呢?
怪不得下午去镇里买菜的时候方宝胜和李亚辉说死也不让我掏钱呢!怪不得一下午也不见陆文虎的踪影,还以为他是去串老乡了呢,原来是买蛋糕去了!怪不得陆文虎把我带走,不让我跟他们一起回来,原来是早有准备……
橘红的烛光潮湿了我的心,一张张含笑的脸温暖了我的脊梁,一声声诚挚的祝福翻滚成滔天大浪于胸膛里疯狂地淘洗,回首仰望身旁那双无限温柔、多情的目光里闪动着点点星火……我的鼻端一阵酸楚,泪水濡湿了眼眶!
可是,我不能哭。不是说好了吗?要高高兴兴地送他——离——开!
“许愿许愿快许愿!”白迟吊儿郎当地嚷嚷。
大家也都催促着。
在大家的簇拥下,在连长和指导员亲和的目光里,我有些受宠若惊,局促不安。望着那写着“乔晖,生日快乐!”的蛋糕,还有那跳动着燃烧出一片光明也许并不与我真是年龄相符的蜡烛,我的心内汹涌澎湃。
除了感动,没有更好的词来形容当时的意境。
我许什么愿呢?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总以为世事不平,上天不公,可如今的我得到了人世间最沉重的爱,收获了冰雪中最温暖的情,我还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