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同志故事 · 2024 年 5 月 14 日 0

我爱农民老木

老木的手刚伸过来,我那个部位已硬得开始上下一翘一翘的了。
老木嘿嘿笑了,老木说:“呵,硬了,小元想媳妇了。”
我说:“我早硬了。”
老木说:“小元早就想媳妇了。”
撒完尿,回屋上炕,我便意识混乱起来,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好象我一直在说:“老木,我要抱着你睡,抱着你睡。”
直到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老母鸡在屋后的园子咯吱咯吱忙着觅着食,阳光透过的枝叶落到窗户上,落到炕上,照在我的脸上,我才发觉自己躺在老木的炕上。我一向是,喝醉后,睡着了就跟死猪一样,第二天起来脑子就跟清洗过一样,什么都记不得的。
老木早起来了,他在灶堂做着早饭。说是做早饭,其实快到响午了。
我说:“老木,咋不喊我起床?”
老木说:“瞅你睡这么香,寻思让你多睡会儿。”
吃饭时,英子领着皮皮过来了。英子说:“哥,锁子又在家喝酒,摔东西,说是又要出去赌。”
老木闷着头吃饭。
英子说:“哥,你看他整天就知道喝酒,你家的猪都杀了,而我们的猪还在圈里饿得乱叫,这样下去怕不需要杀,饿都要饿死。”
老木还是不说话。
英子说:“哥,你也管管锁子,他喝完就出去赌,赌输了还急眼,万一又被人砍了,我不管还不是得你去管。”
老木扔下碗,说了句“小元,你慢慢吃啊”,就下了炕,出了屋。
英子跟了出去。
英子说:“哥,你干啥去哩?”
老木还是不说话,直到把牛从栅栏牵出,才憋了句:“放牛去,都响午了。”
英子说:“锁子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老木没说话,牵着牛就出了院子。
第十章
关于老木、锁子,还有英子之间的微妙关系,之前也有些耳闻,断断续续,零零碎碎,比较完成的版面,还是从当事人英子、锁子,及村民喜子口中得知。
老木放牛去了后,我陪皮皮在炕上玩儿。
这个小家伙,长得太可爱了,虎头虎脑的,我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就越看。看着看着,我就觉他长得有点像老木,起初还不觉得,可越看就越觉得像,越像我心情就越沉重,我突然就想起昨天锁子说的“英子你该亲的亲了,该做的做了”之类的话。
难道,皮皮是老木和英子的私生子?
想到这,我有点头皮发麻。
当皮皮玩够了,嚷嚷着要回家,我想也未想,带着疑问抱着皮皮就去了他家。
锁子的家并不远,就在老木家旁边的那间房,只几步脚的功夫。刚出院子,就碰见了昨天笑嘻嘻问“这酒随便喝吗”的愣头青,愣头青名叫喜子,据说是村里的老油子。老油子两片嘴很能讲,乌岭沟村流传这么一句话:鸟会飞,鱼会游,人民警察会巡逻,老油子大喜很能说。
这不,我刚表现出那么一点听的欲望,他就绘声绘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给我讲了一大通,后来,我实在受不了,抱着皮皮就进了锁子的院儿。
英子在院里喂猪,见我来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英子说:“哎呀,小元兄弟,太麻烦你了,让他自己回来不就得了。”
我笑了笑。
锁子很热情,非要拉我进屋。
我看了看屋里,暗沉沉的光线,灰尘密布的几件粗陋家具,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几把椅子不是关节松动,就是找了块破胶鞋底钉在那里,就连厨房里的大水缸都有几个小缺口。
锁子说:“小元兄弟,陪哥喝两杯?”
我未置是否地坐了下来。
倒上酒,锁子的话匣打开了。
一些关于老木、锁子,还有英子的故事才得以知晓。
老木今年31,锁子29,父母早早过世,为了拉扯弟弟锁子,竟然把自己的婚事给忘掉了,日子慢慢有了起色开始想女人的时候,自己已是二十六岁的大男人,锁子也成了二十四的小光棍。
在偏僻农村,男人二十六还未娶媳妇,就属于老男人了,方圆几个村子里,该嫁的嫁该走的走了,在山沟沟里找只野兔还不是很难,但要是找一个二十来岁的丫头,那比登天找仙女还难。好不容易碰见了隔壁村的这个英子,过门没几天,男人挖煤出了事故,被捂死在矿井。
男人死后,英子搬回了娘家。
这么年轻,总不能守活寡。
有了这个空缺,老木着实高兴了一番,就提着彩礼去媒婆子家,要抢着去给英子提亲。媒婆子说,英子娘说了,谁要看上了英子,她和媒婆一起,领着英子亲自登门拜访。
这不,媒婆子领着英子娘和英子一起过来。
恰好,老木不在家,去了镇上。老木是去镇上给英子买衣服,一件红红的衣服,就是迎亲那天新娘子穿的红得像血的衣服。
没想到,赶到老木家,英子娘一眼就相中了在院里干活儿的锁子。
锁子正露着膀劈柴火,当时的锁子年方二十四,高大结实、四肢灵活有力,嗓子也十分洪亮,鼻子高挺,两道眉毛像上了黑漆,眼睛似乎没有眼白,只有深深的不见底的黑,像两口深井,十分的醒目。
锁子比英子大三岁,年龄也般配。
英子娘说:“多好的小伙儿,就他了!”
媒婆子慌了,忙说:“不是锁子,是他哥。”
英子娘问:“他哥?多大?”
媒婆子说:“二十六。”
英子娘说:“不行,是弟弟的话还有商量,是哥哥的话免谈。”说着,英子娘抬起腿,拉着英子准备去下一家。
媒婆子悄悄把锁子拉到一边,媒婆子说:“人家看上你了,你咋个意见?”
锁子看着英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连说:“好,好,我同意!”
英子娘笑嘻嘻地说:“好,好,你们两个年轻人唠唠,认识认识,我们出去走走。”
媒婆子和英子娘刚出院子,锁子就拉着英子进了屋,没坐一会,锁子就把英子按倒在炕上。英子结过婚,被男人开过荤,她也看上了锁子,起初还故意羞羞答答、躲躲闪闪,不一会儿,就半推半就,与锁子在炕上滚成了一团。
买完新衣服的老木,美滋滋地从集市上回来。
干柴烈火完的锁子也美滋滋的。老木问:“瞧你那美滋滋样,捡着钱了?”
锁子说:“我捡着媳妇了。”
老木瞥了瞥锁子:“哪家的媳妇能让你给捡着了?”
锁子说:“隔壁村刚死了男人的英子,老好看了,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老木眼睛睁得大大得,也扑闪扑闪得,闪着闪着,眼睛就腥红起来。
锁子说:“哥,你急啥急呀,人家娘俩嫌你年龄大,一堆看上我了,好歹也算看上一个,我也不小了,你总不能让我陪着你打一辈子光棍吧。”
老木不说话了。去屋里拿了一叠钱出来,扔给锁子,拿眼睛剜了锁子一眼,老木说:“明儿还不赶紧给我提亲去!”
锁子说:“哥,把你新买的红衣服给我。”
老木一听这话,又剜了锁子一眼,老木说:“想得美!”说完,老木才发现,那件红得像血一样的新衣服一直在自己怀里掖着。
锁子说:“不就是一件红衣服吗,你自己搂着它睡觉去吧。”
第二天,锁子拿着钱去英子家提亲,回来的时候,他的身后就跟着英子。走到村口,锁子自己提起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地放,炸碎的炮皮红红地落在地上,他这是向村里人宣布,他锁子,乌岭沟村的二号光棍,要娶媳妇了。
村人边嗑瓜子边出来看热闹。
村人说:“不是你哥要娶英子吗?”
锁子笑着说:“不是的,是我,我快二十五了。”
村人笑着说:“你还骗人哩,明明是你哥,是你把英子抢走了。”
村人又说:“算了,你哥俩共用一个媳妇吧。”
有个认识英子,叫喜子的村民走到英子面前,盯着英子看,嬉皮笑脸说:“不赖嘛,死了老公还这么水灵,你不是嫌锁子哥老吗,干脆跟我走算了,我比锁子还年轻。”
英子生气地说:“胡说啥呢,我没见到他哥。”
喜子说:“哥哥跑镇上给你买红衣服去了,可惜你穿不上了。”
英子悄悄问锁子:“啥红衣服?我咋不晓得呢?”
锁子说:“就是一件破衣服,没有啥好稀奇的,到时候我给你买一件还红的。”
日子过得像流水。
很快,英子怀孕了,接着,儿子皮皮出生了。
起初,小两口过着安安生生的日子。儿子皮皮出生后,锁子不安分的灵魂开始跳动了。先是在英子怀孕的时候,和其他女人媾和。锁子说:亏了,亏了,我一个黄花小伙儿,娶了个开过浑的二手货。在儿子皮皮出生后,锁子又迷上了赌博。皮皮都五岁了,还整天昏天黑地搓麻将。
英子找到老木,说:“哥,你也管管锁子,你看他整天出去玩牌,你家的地里都出青苗了,我们家的地还荒着哩,锁子还说要给我买红衣服,这样下去怕是要光着身子。”
老木想起他箱子底下的那件一直没送出去的红衣服,老木没抬头,提着刨子在一块木板上吱溜溜地推着,卷起的刨花一条一条落在地上。
英子说:“听锁子说,你有一件红衣服,是吗?”
老木推完了,拿起墨斗在木板上打线,英子要帮他拉线,老木不要,顺手就把锥子一抛,就扎在木板上了,独自儿就在木板上打了一道黑线,老木抬起头,看了一眼英子,依然没有吱声。
吃完饭,老木把椅子搬上马车。英子问:“哥,你去哪?”
老木不搭话,驾着马车就走。
英子追过去喊:“哥,我求你一件事,你帮我捎件红衣服,要和你那件一模一样的。”
那个叫喜子的村民看见了,说:“想让你哥带你去镇上玩是吧,晚上是要在镇上过夜,要在一个床上睡的。”
喜子接着说:“你不是想红围巾吧,你是想让人日吧,要不,我跟你买件……”
老木卖完椅子,从镇上回来,碰见了锁子。老木说:“还不收拾你的地,后半年吃鸡吧去!”
锁子说:“种地顶个屁用,还不如一把自摸。”锁子和喜子村前村后地吆喝着,凑人支麻将摊子。
看着锁子一晃一晃远去的背影,老木想,管了锁子25年了,家也分了有五年了,各人的日子各人自己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英子举着笨重的锄头,独自在地里挖呀挖,听见老木驾马车的声音,英子扔了锄头,从地里跳到大路上,迎着马车问:“哥,你给我捎的东西呢?”
老木没吱声,停也没停把马车驾走了。
英子拎起锄头兴冲冲地赶回家,拦着老木问:“你给我捎的东西呢?”
老木说:“忘了!”老木其实没忘,椅子卖了个好价钱,他跑了几个地方,终于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红衣服,但他没有买。
英子看着老木的脸,一行泪水流了下来,英子说:“哥,你是不是怕我不给你钱。”
老木的脸憋的通红,他不知道怎么说,所以他没有吱声,从口袋里取出两包花生,扔给英子,英子随手一丢,就扔进旁边的水沟里去了。
半夜,锁子从牌场上散了,回到家就打打闹闹的,还有英子嘤嘤地哭。锁子说:“王八日的,你是不是让他给你买红衣服了?”说着,锁子就故意刺激英子:“你本身就应该是他的女人,你跟他睡了,他箱子底下的红衣服就会送给你。”
又是一阵激烈的打闹,英子说:“我就跟他睡咋了?我不仅要跟他睡,还一定要睡给你看。”
锁子又给了英子一耳光:“死婆娘,不要脸,给脸就往上爬。”
第二天,老木在地里锄草,英子在旁边的一块地里套牛耕地,怎么也套不上,套急了,牛一扬脖,英子顶翻在地里。英子坐在地里放声哭了起来。英子哭着说:“你个王八日的锁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木锄完草,掉头就走了,走到一半,看见英子起身继续套牛,却再次被老牛掀翻,终于不忍心,折了回来。
老木走到老牛面前,一伸手,两个指头就插进了老牛的鼻孔里,老牛乖乖的被套住了。老木一扬鞭子,一声吆喝,那闪亮的犁铧扎进了地里,犁出了一道道土沟。
英子说:“这块地分家前就是你耕种的,我回去给你做饭,你想吃啥?”
老木不吱声,鞭子抽着牛屁股。
中午,英子提着篮子过来了,里面装着回锅肉、花生米和一小壶酒。
喜子看见了,喜子是个矮而粗壮的家伙,静止不动立着时像个消防栓,跑起来像个火车头。
喜子说:“你弟媳妇给你送肉片子来了。”
英子说:“送就送,咋了?又不是你娘的肉片子,真要是你娘的肉片子,那老得啃也啃不动了。”
老木不说话,又犁了一会儿,解开牛套,把牛赶到土楞上,准备离开。
英子说:“你个老木疙瘩,就真是我的肉片子,你就不敢吃了?”
老木看都不看英子一眼,抬腿就走。
英子一把拉住老木,英子说:“你从不正眼看过我一眼,是不是看不上我?”
老木还是不说话。
英子接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本该就是你的女人,有本事你把我睡了,现在就睡,反正喜子也走了,没人晓得。”说着,英子从后面揽着老木,紧紧抱住了他。
老木颤颤地抖了一下,正要把英子推开,锁子提着一根木棍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蹦三跳,屁颠屁颠的喜子。
锁子说:“听说你们刚才在地里滚成一团了,你还当哥哩,狗屁哥,猪都不如,竟然有脸动你兄弟的女人,你不怕丢脸,我还怕丢脸!”
英子安静地说:“是呀,我们刚才滚成一团了,你看,我头发上还有泥团,我哥把我睡了,我说过要睡给你看,可惜你来晚了,没看着。”
老木剜了英子一眼,却没吱声。心想,这狗日的女人,为啥要陷害人呢?
大家闻风而动,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了。
锁子一下把木棍砸了过去,没砸中老木,却砸在了别人脚上。
那人说:“我又没睡你媳妇,砸我脚干啥哩。”
锁子呜呜地哭了起来,锁子说:“造孽呀,是我哥把我媳妇睡了。”
说着,锁子拿着一把小尖刀,跳到老木跟前,要和老木拼命。
喜子说:“睡都睡了,你不是赌钱输了吗?不想被人拿刀砍死,要你哥把你欠的帐还了。”
锁子拿刀冲向老木,锁子说:“你给我两千块钱,我们两清了,否则我叫村长,去镇上找派出所,你睡了我媳妇,虽然你是我哥,睡我媳妇也是犯法的。”
老木躲闪不及,下巴被锁子划了道深深的口子,血泉涌而出。
有人说:“动刀了,出血了!”
锁子却大喊了起来:“我哥把我媳妇睡了,谁去派出所找人过来,我给谁十块钱。”
有人说:“睡都睡了,血也出了,叫啥派出所,你兄弟俩共用一个媳妇多好呀,反正你哥也找不到媳妇,你还是你哥一手拉扯大的。”
这时,老木发话了,老木抹了抹下巴的血,骂道:“都放你们妈的屁!”骂完,老木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扔在了锁子跟前。
喜子笑嘻嘻地说:“锁子,先把我的帐清了,剩下的你又可以玩好几个星期了。”
从此,老木和锁子共用一个媳妇的事传开了。从这个村传到那个村,到后来,在传说的时候都神秘地说:“三个人整天睡在一张炕上哩,英子睡中间,老木睡右边、锁子睡左边。”
有的说:“这哪是人干的事呀,就是狗也不能共用一个媳妇。”
有的说:“人家老木是光棍,日子过得多好,发骚的是英子。”
说的对,老木是想女人,但他想的是正正经经娶一房媳妇,跟自己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这期间,老木也相过几次亲,看过几个女人。有的是他没看上人家,有的是人家没看上他,好不容易相互对上眼那么两三个,鲜都未来得及尝一下,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一个据说是老木和人家看完后,相互满意,准备隔几天提亲,没想到,亲还没来得及提,第二天对方去放牛,被一个雷活生生劈死了。
一个据说是,看完后,相互同意,老木怕出意外,第二天就去提亲。提完亲,不两天,对方就死了——赶集,坐小蹦蹦车,窜进了河套,一车的人,就老木的未婚妻死了。老木那个悔呀,活蹦乱跳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手都未来得及摸一下。
还有一个更绝,看完了,也提完亲了,对方突然生病了,很严重,肚子鼓得像气球,老木搭不少钱给对方看病,不仅没治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后来,娘家实在没招了,请了个巫婆来驱病,巫婆围着病人转了一圈,看见了老木。一看见了老木,巫婆就把病人的娘拉到一边,巫婆说,老木这人,面相硬,不仅面相硬,命还硬,命硬的男人专克女人。老娘吓坏,赶紧把亲事一退。亲事一退,没多久,病女人真就奇迹般好了,肚子也不鼓了。你说绝不绝!
打那后,老木“命硬,专克女人”的说法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
那些未婚女子别说与老木相亲,就是听都不敢听这个名字,偶尔听见,也是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开了。
而当老木与锁子共用一个媳妇的事传得七嘴八舌、沸沸扬扬后,就连媒婆子也没脸过来为老木说媒了。
渐渐的,老木从心里头把娶媳妇的想法放弃了。
老木想:命该自己一辈子打光棍,没女人缘,明明是自己提亲,去镇上买件红衣服,却让弟弟锁子抢了先;明明是自己提亲,没人给自己抢先,却一个个接二连三出了意外,死的死病的病;明明自己是清清白白,却偏让英子这个死婆娘胡说八道,搞得臭乎乎的。
是的,每次相亲前,英子都会说:“哥,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这么大年龄不想才怪哩,你要实在想女人,就把我睡了吧,你想什么时候睡就吱一声,你不能这么急,一辈子的大事哩。”
在和第三个女人定完亲后,老木喜滋滋回家。一回到家,就被英子堵在了屋里。老木问:“你想干啥?”
英子却不说话,开始一件件脱衣服,先是上身,再是下身,一会就脱得一丝不挂,英子的腿上还黏着一块泥巴,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萝卜,又白又嫩,门外的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来,直射到英子的胸口,像是一个阳光做成的奶罩。
老木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胡思乱想过,他一直想象女人脱光了衣服的样子,但第一次看见女人这么光溜溜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是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脱完衣服,英子说:“我想穿你那件红衣服。”
老木一阵冲动,走到英子面前,颤抖了一下身子,举起的手,缓缓过去,却突然重重落在了英子的脸上。
老木喊着:“臭婆娘,你不要你男人的脸,我还要我兄弟的脸。”
英子气呼呼地说:“老木疙瘩,连狗熊都不如,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
喜子正在窗外偷窥,他一看见英子进了老木的院子,就无比兴奋,像个幽灵,尾随而去。英子一件件脱衣服时,喜子身子抖得像筛糠。当老木一巴掌打在英子的脸上,英子穿起衣服打开门冲出去时,一头撞在了喜子的身上。
喜子从地上爬起来,冲英子的背影说:“不要走,我给你买红衣服。”
喜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老木说:“你呀,真是个老木疙瘩,白送上门来都不要。”
自此,“老木疙瘩”就这样在村里叫开了。后来,叫着叫着,觉得麻烦,把疙瘩去了,直接称呼老木。
第十一章
老木放牛回来,找不着我,急得在村子里疯转,见人就问:“你瞅着俺家教书先生了吗?”
村人笑嘻嘻说:“嗬,老木,教书先生咋成你家的了?”
后来,得知我在锁子家喝酒,急匆匆赶过来,抓着我的手就往外拽。
老木说:“小元,你咋跑这儿来了?”
锁子说:“咋了?不能来?”
老木说:“锁子,你怎么样,我是管不了了,我也不想管了,可我不想看着小元跟着你……”
不等老木说完,锁子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老木的胸膛,凶凶地说:“我咋了,我咋了……”
我赶紧拉了老木一下,我说:“老木,咱走吧,院里大门还敞着呢!”
回家后,老木不停嘱咐我,不要再和锁子接触,他不是个好东西,会把我带坏。我理解老木的这种悲愤,说是要我远离锁子,其实是为锁子痛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再怎么也是他兄弟,一手拉扯大的亲兄弟。
这种悲痛的情绪一直笼罩着老木,直至有个叫六嫂的女人光临。
六嫂一进屋,就兴奋地说:“老木,你六哥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老木一楞,说:“啥?六哥?我六哥回来了?”
六嫂脸上洋溢喜庆的笑,六嫂说:“是呀,回来了,上午刚回来,睡了一觉,醒来就吩咐我来找你。”
老木说:“六嫂子,晚上行不?晚上我抽空过去。”
六嫂说:“走吧,你六哥在家等着哩,酒菜都备好了,走,把教书先生也带上。”六嫂拉了一下老木的胳膊。
老木用征询地眼光看我,我说:“老木,咱走吧!”这个六哥,定是老木的什么亲戚,大老远回来,看看去,我心想着。
六哥叫杨六,因为排行老六,村民称之为六哥。这几年,一直在黑龙江的佳木斯打工,才回家。
杨六拉着我和老木上炕,嘘寒问暖,好不亲热。
杨六盘腿坐在炕上,给我和老木倒着酒,一杯下肚,开始讲述他在佳木斯的打工经历:先是到建筑工地打小工,接着是蹬三轮车,擦皮鞋,还当过搓澡工等等。
杨六讲到这,不无感慨地说:“老木,那几年,我最怕你给我写信,最怕你向我要钱……回到家,要不是你六嫂告诉我,我哪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媳妇没找着,一直一个人过,可是你却……”杨六颤巍巍地从兜里拿出一叠钱。
六嫂在旁边抹着泪。
杨六说:“老木呀,我对不住你,那次回来也没吱个声就偷偷跑了……你六嫂来信说,你每次见她就绕道走,我还寻思你是怨咱,要和我们断绝来往,可你六嫂又说,咱家铁蛋烧得厉害,是你把铁蛋背去了医院……”
原来,那年,六嫂因难产,送去县城,没钱,向老木借了三千块——那几乎是老木当时所有的积蓄。
为了还老木的钱,杨六在村里开了个小卖店,由于经营不善,亏本,没过多久,小卖店就关门了。杨六有个远房亲戚在佳木斯,他想去那碰碰运气。老木说,树挪死,人挪活。临走的时候,老木亲自驾着马车把杨六送去镇上,还给了他去佳木斯的盘缠。
杨六倒也争气,无论多脏多累的活儿,只要能挣钱,他都干,他也确实挣了一些钱,把六嫂和儿子都接了过去。
杨六是偷偷回来,偷偷把六嫂接走的,老木不知道。当时,老木的第三个未婚妻生病,几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老木也想过向杨六讨回那笔钱,可杨六一家早没了踪影。
后来,杨六因故,出了点小意外,难以维持全家的生计,六嫂只好又领着儿子回来了。
锁子媳妇英子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在杨六一家集体失踪后,她替老木站在杨六的院门口发起了火来,大声骂着:狼心狗肺的家伙,不想还钱,总得吱个声,露个面,说个话吧!
英子还打听到了杨六在佳木斯的地址,逼着老木要这笔钱,甚至还替老木写好了讨债信。老木看也没看,拿着信撕个粉碎。
六嫂领着儿子回来那天,英子把她堵在了村口,向她讨要那笔钱。六嫂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企求英子再缓缓,老木知道了,赶过来,伸手就给了英子一个耳光。
这事儿经英子一闹,全村都知道了,弄得六嫂在村人跟前抬不起头来,每次看见老木就害怕得两腿哆嗦,生怕老木会张口向她要钱——杨六没回来,她一个妇人家上哪弄钱去?
从杨六家回来,老木很高兴,甚至有点笑逐颜开,一扫从锁子家出来的阴霾。
我说:“老木,你每次碰见六嫂绕着弯儿走,是不是觉着不好意思呀?”
老木说:“我有啥不好意思的,女人面子比金贵,我是怕人家不好意思!”
我惊讶于老木的回答,忍不住问:“你就真的从没想过去要回那笔钱?”
老木从没向杨六或者是六嫂提及那笔钱,及那次全家集体失踪的事儿。虽然,在老木心里,要不要那笔钱已不重要了——他已不打算再找媳妇了。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就算他不打算娶媳妇,难道就连要回来的念头也没产生过?
老木说:“从没想过是假,六哥是个讲究人,要有钱,他指定还了,没还,就是没钱,没钱你去向人家要,就是把人家往绝路上逼,把人家逼上绝路了,这钱就是要着了,花着也不安心。”
老木一席话,让我的心又是狠狠一动,我突然就觉得老木是个天使,落入凡间的天使。
炕上,老木半蹲着,拽着那笔钱在大手掌里滋拉拉,狠狠地拍了几一下,老木说:“瞧,这钱花着多舒坦,心里亮堂堂的!”
老木拍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老木说:“不行,这钱还不能花,得还我小元兄弟。”
我一楞,明白过来,我脸一拉,赶紧说:“老木,别,可别,我这生日过得蛮开心的,你还拿钱来恶心我!”
老木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了,似乎有些感动,当着我的面把钱藏进了炕上柜子里间的抽屉里。藏完钱,老木说:“那,那哥给你做碗打水蛋?”
看见老木那副认真还小心的表情,我感到甚是可爱,有意思极了,我就想,这个老木,怎么这么可爱哩!
可惜,杨六家,又是酒又菜又是香酥酥的玉米饼,我这肚子鼓像孕妇,已装不下任何东西。我说:“老木,除了打水蛋,你就没给小元准备个别的啥礼物?”我是存心这么问的,老木肯定是不会准备什么礼物了,老木哪懂这一套。
我是想,如果他难堪,我就故意说,来,亲小元一口,当作是送小元的生日礼物了。这种时候的这种要求,老木是不会拒绝的。我只是想知道,老木会亲我哪个地方,及他亲完后的表情——红通通的害羞表情定是迷死人了!
谁知,老木说:“有,当然有,咱小元过生日,没礼物哪成?”老木说着就从柜子里取出一床新棉被来。
老木说:“起初,寻思给你买件衣服啥的,又一想,咱小元不缺的就是衣服。后来,天冷了,想起你在宿舍还盖着薄薄的被子,就决定给你弄床新被,这不,刚整的,棉匠师傅前几天才走。”
我一看,乐了,赶紧从柜子的上方拿出我带的那床大棉被。
由于大棉被用黑色的塑料袋包扎得严实,老木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马车上,老木问过我,我说等到了家就知道。一到老木家,我就把棉被放在了炕上柜子的上方。我是想等睡觉前再拿出来,没想到,昨晚醉的一塌糊涂,新被子的事儿彻底抛之脑后了。
我说:“老木,真有你的,咱俩想一块了!”
说着,我打开了小山似的棉被包,厚厚的新棉被,像徐徐展开的五彩缤纷的云朵,呈现在我和老木眼前。
老木摸着新棉被,眼睛里像抹了蜜,不住赞叹说:“小元,这质量好哩,还厚实,盖着指定舒服!”
我说:“老木,喜欢吗?我做了两床,这是送你的。”
老木手还在摸着新棉被,老木说:“喜欢,咋不喜欢,小元兄弟对哥可真没得说!”
我说:“那是!不过,老不,这是双人被,要两个人盖着睡才暖和。”我说这话时,脸突然一热,我突然想起弹棉花的老师傅说,盖他弹的新棉被度春宵,那个舒服哟,一辈子难忘。
没想到,老木顺嘴就接过话,老木说:“那敢情好啊,只要小元不嫌老木身上的臭味。”
听了老木的话,我的心突地就砰然一动,我想说,不嫌不嫌,咱俩赶紧睡吧,喜欢还来不及呢!
老木穿得并不多,上身就一件内衣、一件毛衫和一件又厚又重的大棉袄。下身就一条外裤加一条棉裤。棉裤一脱,就剩下一条又松又肥的农民式大裤头。
我一直躲在被窝里,偷偷盯着老木看。
我是想亲眼目睹老木脱裤子的每个细微动作,及每个细微动作发出的每一声响动。
原谅我的变态,我喜欢看男人解皮带的动作,及解皮带时发出的“喀嚓”声。我在城里的教导主任,一个很精神的中年男子,每次和他去活动室打乒乓球,换裤子时,皮带弄得滋啦啦响,听得我心惊肉跳,好象人家脱了裤子就会向我猛扑过来。
甚惜的是,老木并未系皮带,一根裤绳,又长又宽,紧紧一勒,裤裆里塞把秤砣也掉不下来。只见老木裤绳一扯,噗嗤一声,棉裤开了。
当老木脱得只剩大裤头时,我两眼冒火,下面已翘得硬绑绑,我拼命对自己说:韩小元,不要胡思乱想啊!不要胡思乱想啊!
老木掀开被子的一角,不放心地问:“小元,你真愿意和俺挤一个被窝?”
我说:“老木,快进来,有风,凉!”说这话时,我已感觉马眼湿湿的,有股黏液在往外涌。
老木像是接到命令的士兵,一骨碌钻进了被窝。
软软的、酥酥的、厚厚的新棉像一只巨大的长方形奶油蛋糕,将我和老木紧紧地包裹起来。
老木像是闻到了奶油蛋糕的香味,老木说:“还是这棉被好啊,闻着香、盖着舒服!”
也许从来没和一个男人挤在一个被窝,老木很谨慎,固定一个姿势,便不再动弹。我说:“老木,你靠近点,中间有空挡,风吹进来,冷!”
其实,为了我的到来,窗户已蒙上了好几层薄膜,密不透风的像一个易拉罐。
老木说:“真不嫌老哥身上的臭味?”
我说:“嫌啥嫌,小元身上也臭着呢!”
老木挪了挪身子,说:“那我靠过来了。”
老木一靠过来,我就抱住了他,把头靠在他胸前,手搭在他的肩膀,假装在他身上闻了闻,我说:“老木,哪臭嘛,瞎掰,一点也不臭!”
老木也在我身上闻了闻,老木说:“咦,有股香味?”
我故意一惊,问:“香味?什么香味?没有呀!”其实,来之前,我去过镇上的浴池洗过澡,擦了沐浴露,洗了头发,搓了澡,当然,还喷了香水,兰寇,康兵送我的。
老木又闻了闻,说:“恩,是你身上的香味。”
我说:“好闻吗?”
老木说:“好闻!”
我抚摸着老木的肩膀,他肩膀上的肌肉结实像石头蛋子,一动能碰出响。
我说:“老木,谢谢你,今天小元很开心。”
老木说:“谢啥谢,你是俺兄弟,亲兄弟。”被窝里,老木的手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一股熟悉的暖意传来。这只手,我曾经抱着睡了整整一个晚上。
老木摸着我的手说:“还是城里人皮肤好,滑溜,不像老哥,满手的茧子。”
我摸着老木手掌的硬茧,我说:“老木是劳动人民的手,小元喜欢劳动人民的手。”顿了顿,我想起了锁子媳妇英子的话,我问老木:“你是特意为我生日提前杀猪?”
老木说:“别听英子瞎掰,啥特意不特意,猪嘛,圈里躺的东西,早杀晚杀不都是个杀,小元兄弟过生日,别说一头猪,就是有十头猪,俺老木也一堆杀,一个不留!”
我一听,乐了,大胆地抬起一条腿,压在了老木的腿上。我说:“老木,你真好,就会哄小元开心。”
老木说:“小元,哥是感激你,这么些年来,哥苦啊,以前,哥要是杀猪,八抬大轿也请不来一人。今年,我一说城里的先生要来,一招呼,呵,都过来。”老木说着,似乎是喝了酒的缘故,脸色泛着红光,说着说着,红起了眼圈。
我忙问:“老木,哭了?”想起老木的种种,我突然也变得难受起来。
老木说:“没事,哥是高兴,一辈子没这么高兴过,哥是打心眼喜欢小元,打山洞第一眼瞅见,就觉得小元是个好人,大好人。”
我说:“好呀,老木,难怪你那天死死盯着我看。”我故意提高了嗓门,徐徐把大腿往上移,直至压在了一个软软的部位,突地静止不动。
我说:“哎,老木,你那天为啥总盯着我看,弄得我怪害怕的,寻思你想杀人灭口呢?”
许是我的腿压到关键部位了,老木动了动身子,老木说:“那天吓着你了?”我说:“恩,吓着了,你一直盯着我看,手里还拎着把锄头,不吓着才怪。”
老木笑了,孩子般笑了,笑了的老木轻声地说:“我那天也不知咋搞的,看了你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又想看第三眼,我这么看啊看,觉着你是天上突然飞下来的,一下被我瞅着了,就觉着你太好看了,脸蛋花红雪白的,像个姑娘,我当时还寻思,这世上咋还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哩?”
我说:“老木,别逗小元开心了,你总这么逗我,小元会受不了的。”
老木突地就搂着我的肩膀,老木说:“小元,是真的,你心眼好,有知识、有文化,还一点不隔人,一见你啊,哥觉得很开心,感觉好亲切,就好象早就认识你似的……和你在一起啊,哥就更开心,哥这辈子都没和人说过这么多的话,没这么笑过……”
老木说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几年,老木确实过得苦——父母死得早,拉扯锁子的苦;娶不着媳妇,一个人守炕头的苦;被英子捉弄,无可奈何的苦;被兄弟误解,唯一亲情被割断的苦;被村人嘲笑,从此抬不起头的苦;因锁子不争气,日夜劳作,承担两个家庭责任的苦。
这些所有的苦加起来,堆积在一起,让老木变得更沉默了。
沉默的老木开始通过拼命劳动来缓解这种苦,除了田里的苞米、大豆,地里的各式蔬菜,他还养猪、养马、养牛,养鸡、鸭、鹅,还有兔子。只要一闲下来,他就做各式精巧的凳子、椅子,常常是月亮都升得老高了,他还在院子里刨木花。
老木起早贪黑,没人和他说话,实在想说话,他就和牛说,和马说,好不容易见个陌生人,想和人家说话,却又不敢说,只是冲着人家笑了,笑得人家发毛,问村人:“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傻子?”
是的,老木几乎成了乌岭沟村被遗忘的一个人。那些所谓的谣言,到了后来,也没人有兴趣去听。
这种窘况,直到我出现后,才有所改善。
每次我给乌岭沟村打电话,村长就会问:“老木,谁呀这是?说话这么好听,跟电视上说话的动静一个样。”
老木说:“是一位先生,城里的教书先生。”
村长说:“行啊,老木,城里教书先生你都认识,还看不出来呢。”
老木就嘿嘿的笑,笑完,心里的阳光开始一点点升起。
村里人本是很少主动和老木搭话的,知道了后就忍不住问:“老木,你真认识城里的教书先生?”
老木说:“那还有假?”
村人再问:“那,啥时候领过来咱瞧瞧?”
老木说:“先生说了,元旦上俺家吃猪肉,到时候你们都来啊。”
村人说:“好,一定去!”
城里的教书先生要来老木家吃新鲜猪肉的消息像风一样,在村里吹遍了,每个村民的心都被吹皱了,天气中包含的酷冷,也被这一阵风吹散了。
老木说,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敢强行背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下山,搁以前,他连动这样的念头也不敢,看见村人就躲,躲得远远,看见陌生人就躲得更远了。
我问:“那你咋就敢了?”
他脸一红:“就寻思你太好看了。”
我说:“好呀,原来你还是个色鬼。”
老木脸红得更厉害,老木说:“我寻思你是教书先生,理解俺!”
我突然就觉得很惭愧,事实是,我并没有理解老木,我还以为他是个贪图钱财的势力农民呢。
我想起,在法国巴黎圣母院,有一个孤独的敲钟人,虽然他的外表丑陋,可他有一颗美丽善良的心。
想起那个孤独的可怜的善良的敲钟人,我在想,老木也是孤独的善良的,也同样有一颗美丽善良的心,不同的是,老木还有好看的外表。
为了不让老木一直陷入那种悲凉的回忆气氛中,我说:“老木,小元再给你讲个笑话,想不想听?”
老木说:“那敢情好啊,哥最爱听小元讲笑话了。”
我说,有个山里的教书先生,善于用引导式教学法,这引导式教学法呢,就是引领着学生一步一步,由外及里,由小到大,由熟至新,循序渐进。
比如说,教“冰”这个生字吧,这位山里的教书先生先不说这个字念什么,他说,这样教小孩子们印象不深。而是把一个学生叫起来,问,到了冬天,冷不冷啊?
学生回答,冷。
再问,一冷,河里的水就会怎么样呢?
学生说,就会上冻。
接着问,河水一上冻,就成什么了?
学生说,就成冰了。
山里教书先生就说,同学们,这个字就叫“冰”。就是河水上冻结的冰。
这一天,先生又开始教新课了,其中有个生字叫“被”,他是这样教的:
同学们,咱们家里的床上有什么呀?知道的请举手。
一屋的学生都把手举了起来,像春天里的一片小杨树林。
先生随便用手指了一个说,你,张瓜,张瓜回答!
张瓜就站了起来。
张瓜不大,今年也就七岁。张瓜上学上的早,六岁就上了。七岁当然就上二年级了。
教书先生问,张瓜,你们家床上有什么呀?
张瓜说,有席子。
先生又问,席子上有什么呀?
张瓜说,有褥子。
先生想,到褥子了,那就离被子不远了。就接着问,褥子上面呢?
张瓜说,老师,是我妈妈。
先生想,都到他妈妈了,那上面还不是被子?就又问,你妈妈上面呢?
张瓜说,是村长黄二爷。
先生的心还在被子上,先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那种人。先生几乎是气急败坏了。先生问,你黄二爷上面呢?
张瓜说,没了。
先生大惑不解,问,那,那被子呢?
张瓜说,让我黄二爷蹬到地上去了。
我刚讲完,老木就扑哧一声,笑了。看得出来,他想忍,终究未忍出,捂着肚子轻声喊了声“哎哟”。
我以为是我的腿压痛老木了,赶紧把腿拿下来,我问:“怎么啦,老木?”
老木捂着肚子说:“没事,肠胃痉挛,小毛病。”
老木一向肠胃不好,干起活来像老黄牛,有时一大早出去干活,也不先垫垫两口,饿得实在没力气,才不得已回家吃几口。长此以往,肠胃自然好不了。
我说:“老木,小元帮你按按!”说着,我把手伸过去,按起了老木的肚子。
老木说:“不碍事,痛痛就好了!”却没有拒绝我。
我使劲按压着老木的肚子,老木的肚子很皮实,一块多余的赘肉也没有,手感好得匪夷所思。我还一直以为,老木是个农民,摸起来定是糙皮糙肉的。
按了一会,老木肚子的肌肉松弛了下来,我改按压为抚摩。摸着摸着,我就看见老木闭上了眼睛,脸上一直带着笑。
我问:“老木,你笑什么呢?”
老木不说话,还是笑着。
我说:“笑什么嘛!”
老木这才说话,老木说:“那个笑话太好笑了。”老木说这话时,甚至未睁开眼,一直这么闭着眼,笑着。
一团肥圆的电灯泡低低地浮在炕角的墙壁,昏红昏红的,像一团发着高烧的气球。老木身上那股特有的气息,令我晕晕得。一种本能的需求顷刻萌动起来,我的脸也红红的,我浑身燥燥的。我突然顺势就压了上去。
本来,老木是笑着的,笑着笑着,他不笑了,那个时候,老木的脑子一下子蒙了。
一个男人压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的事老木从没遇到过,老木哪遇到这样的事呢,老木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一点经验也没有,老木有些呆了。呆了的老木,好大一会立才睁开了眼,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我却不加理会,诡秘一笑。
我说:“老木,你家炕上有什么呀?”
老木盯着我看,老木说:“俺家炕上没有席,只有炕垫子。”
我不紧不慢蠕动着身子,又问:“炕垫子上面呢?
老木闭上了眼睛,老木说:“是垫褥。”
“垫褥上面呢?”我加快了身子蠕动的节奏。
很快,我感觉到了老木的变化,他打了一下颤,呼吸沉重起来,挪了挪身子,又睁开眼,盯着我看,晕绚地说:“垫褥上面是我,老木!”
说完,他又慢慢合上眼睛,神色绯红了起来,下体软软的部位也开始悄然膨胀。
我蠕动的动作大了些,我目不斜视,直盯着老木,又问:“老木上面呢?”
老木开始喘着大气,根本不敢睁眼睛看我,他闭着眼睛说:“是俺兄弟,小元。”
虽然,此时的我,老二直得就像根木根,一直在轻轻撞击着老木的那根也已成木根的精灵。但我知道,这只是个玩笑般的游戏,不能和老木玩得太过火。
其实,我非常清楚,此时,就算我做出任何过激、过火的事情,老木都不会拒绝,他肯定会让我玩下去,但我还是决定停止,我怕我就此失去老木,我不想失去他,真不想——突然间,我就觉得,我要把老木当成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一个人看待,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他。
我亲了亲老木性感的脸颊,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我试探性地问满脸通红的老木:“那,小元在做什么呢?”
老木眼睛一直闭着,良久,他才睁开眼,老木说:“小元在想女人。”
说完,老木把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老木说:“小元昨晚也想女人了?”
我一惊,忙问:“我昨晚想女人了?”
老木笑了,老木说:“你呀,想的厉害呢,半夜钻进哥的被窝,搂着哥就亲。”
我又是一惊,无比诧异地问:“我钻进你的被窝,还亲了你?”
不是我装,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每次喝过头了,眼睛一闭,我的意识就像在另一个国度游行。
老木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是呀,你亲了哥。”
“亲你哪里了?”
“恩,亲我脸……呵,你想亲哥嘴来着,哥没让,哥满嘴酒气,还老忘刷牙,臭!”
“那你亲我了吗?”
“亲了,哥亲小元了哩!”
“亲我哪了?”
“当然是脸了,小元的脸亲着真舒服,就像皮皮两岁时候的屁股。”
“好啊,老木……”我举起手,砸了过去。
老木一把抓住我的手,老木问:“小元,今年多大了?”
我说:“26,过年27了。”
老木笑了,笑了的老木吸了口气。老木说:“也是,26了,不小了,早该想女人了!”
我心陡然一沉,我问:“老木,你多大了呢?”
老木叹了一口气,说:“哥是过三十的人了。”
我又问:“那,老木想女人吗?”
老木说:“想,咋能不想呢,哥不是钢铁做的,也是有情有意、有血有肉的人,像小元这么大时,哥更是想得慌,后来,觉着想也没用,干脆不想了,现在,看见小元,哥又有点想了。”
“为什么?”
“哥也说不清楚,以前想女人,是觉得男人身边该有个女人,后来,想不着了,觉得一个人也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看见小元,我又觉得,还是有个女人好,有个关心自己,能说说话的伴儿,日子也过得开心。我就想,要能找个小元这样的女人,该多好,这日子过得该多开心……可话又说回来,真要有个小元这样的女人,还能轮到俺老木?哥就这命!”
听了老木的话,我的心情很是复杂,既开心老木说我要是个女人该多好,又为老木还是想女人感到莫名的惶恐。
我抚摩老木下巴的短短的胡子,那脖子到下颌是一条流畅圆润光滑的曲线。
我说:“老木,我要是个女人,肯定能看上你。”
老木说:“真的?”
我点了点头。
老木觉着不可思议,以为我在讨他开心。老木问:“咋能看上我呢?”
我说:“喜欢你就能看上你呗!”
是呀,怎么能不喜欢呢?虽然,在我的印象里,老木从来没有穿过一身漂亮的衣服,甚至是新衣服,但他总是挺起坚韧的臂膀,扛起两个家庭的沉重负担,自己的青春容颜却被岁月的风霜剥蚀得伤痕累累。
是呀,怎么能不喜欢?老木是那种不妄想不浮躁心神笃定的人。他对任何的生活琐事都从来没有过一丝的厌倦情绪。每天,他都起早贪黑负担着生活中十分具体而实际的内容和形式。老木的理解是:活着就是对人的一生中种种责任的自觉承担,无论是头顶的天空,是阳光明媚,还是阴云密布。在物质横流的今天,城市的工业化已经冲击到农村,很多年轻的农民奔向城市,磨肩擦踵的都是些花枝招展的物质女孩和红头绿尾的物质男孩,老木却以一种淡如菊香的娴静与可爱感动了我,他就像梅花一样在冰天雪地中绽放着它脱俗的美丽。
是呀,怎么能不喜欢呢?我就是喜欢老木,喜欢他对生活不动声色的努力。他就是一颗未被发现的遥远星空的闪亮星,一个没有引发的核发应堆,没有遇见文王前的伍子胥。甚至,我已下定决心,无论自己今后去哪,都要把这个未被挖掘的稀世珍宝带上。
老木笑了:“你要真是女人,就不可能喜欢哥了。”说着,老木的声音一层层地轻了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长了翅膀,要随着他的声音飞起来,顿了一下,他又说:“小元要真是个女人就好了,哥这辈子就美死了,我把你当观音菩萨供着,谁也不许碰。”
我黯然说:“可我不是了!”
老木说:“你是我兄弟,也是菩萨,哥的活菩萨!”
听了老木的话,我想哭。我承认,我喜欢老木,他总是让我感动地想哭,但我毕竟也是男人,所以忍住没哭。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说:“老木,小元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老木说:“跟哥客气啥哩?”
我说:“算了,我怕老木生气。”
老木说:“咋能呢?我生谁的气也不能生咱小元的气。”
我说;“那我问了啊,你不能生气,还得如实回答。”
老点了点头。
我问:“你喜欢英子吗?”
老木先是一阵沉默,尔后才说:“她是锁子的媳妇,锁子是我兄弟。”
我说:“先不管谁的媳妇,我只想知道,你喜欢她吗?”
老木说:“恩,好象喜欢过一阵,后来就不喜欢了,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往那方面寻思。英子咋说也是锁子的媳妇,锁子是我弟弟,我一手带大的弟弟,我再怎么也不能去喜欢弟弟的媳妇。”
我问:“那你和英子有过吗?”
老木没听明白,老木问:“有过?有过啥?”
我伸手抓了抓老木的下体,老木的下体已呈半勃起状态,可就是那石火电光般的瞬碰触,也让我神魂颠倒。
老木没回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他身体微微一颤。我极力控制自己的失态,我说:“当然是问你有过这事吗?”
老木一下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的老木,直直地看着我,老木说:“小元,你咋会这么想哩,我说过英子是锁子的媳妇。”
我脸一下红了。
老木说:“我再怎么想女人,也不能去碰兄弟的媳妇呀,那是人干的事吗?”
我的脸红的更厉害了。我说:“老木,对不起,我只是好奇!”
老木说:“唉,也怪我,没把锁子带好,我有责任呀!”
见老木似乎又要陷入了那种悲凉的情绪,我赶紧又问:“那老木,你想那事吗?”
老木顿了一下,听明白了我的意思。老木说:“有时也想啊。”
我说:“那怎么办?”
老木说:“还能咋办,实在难受,我就起来干活,干木匠活儿,做凳子、做椅子,干着干着,也就不难受了。”
我说:“你现在想吗?”
说着,我又把伸了过去。
上帝啊,原谅我的龌龊!
我真的是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想控制来着,但我控制不了,真控制不了。任何一个像我这么喜欢老木的人,只要摸过一次老木的那个地方,就会想摸第二次,第三次,哪怕是隔着大裤衩摸,也是一种“瘾”——“摸瘾”!
就像“烟瘾”、“毒瘾”,碰着碰着,就想再碰,戒也戒不掉。
他喘着气,没吱声,也没拒绝。
我轻轻地揉搓着,很快那里已经涨得惊人了,老木的大裤头顶得像个小小的帐篷,已经是鼓鼓的一大包。
人的欲望总是贪婪的,无限的,隔着裤头摸就会想着不隔着裤头摸。我就想着,老木真是极品男人啊,隔着裤头摸还那么舒服,手感那么好,要是伸进大裤头去摸,那会舒服成啥样呢?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怎么做的。
隔着裤头,我摸着摸着,手就越过了裤头,伸了进去。进入我手指的是一丛草,茂盛的森林之草,细细的、长长的、柔柔的、滑滑的,我从来没摸过这么茂盛、这么好摸的原生态的草,就像摸在一块自然长成的芬芳春草的润地,那股清新的嫩草发芽冒尖的气息,让你情不自禁捧鼻而吸。
摸着摸着,我就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意识,我已沉醉不知一切,只有手中的这片芳草。
沉醉间,我听得老木呵呵地笑了笑,笑了的老木说:“小元又想女人了,好了,别想了,美美睡一觉吧,明儿还要赶路回学校哩。”说着,老木一侧身,我的手随之脱裤而出。
我像个吃奶吃到酣处的孩子,突然被母亲强行拽去了奶头。那种一下从云端掉如峡谷的失落情绪,就仿佛瞬间经历了生死两重天。
我脑袋一片空白,似乎是在轻轻啜泣。徐久,我才从失落中清醒过来。清醒过来的我听见老木问:“小元,你咋了?”
我楞了片刻,赶紧说:“老木,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小元很喜欢,可这不是小元最想要的生日礼物,你知道小元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老木转过身来说:“告诉哥,只要哥能办到,一定送给你。”
我说:“我最想要父亲的怀抱!”
我告诉老木,我父亲和母亲在我六岁时离婚了。离婚后,我和父亲生活,父亲是个警察,工作很忙,整天在外办案,把我寄放在伯父伯母家。
虽说我的父亲很忙,但无论多忙,每年过生日,他都会竭力赶回来陪我过生日,过完生日,他抱着我,我像只小猫,在他怀中睡一个晚上。那时,我就希望自己天天过生日,这样父亲就能天天抱着我睡。十岁生日,是我父亲陪我过得最后一个生日,那天,他抱着我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离开我后,没多久,因公殉职了。
我说,老木,你能抱着我睡一个晚上吗,就像小时候父亲抱我那样!
老木没说话,张开了双臂,紧紧搂住了我,一行热泪滴在了我的脸上。
窗外,菜园的那棵沙果树,随着一阵冷风吹过,掉光了叶子的枝头沙沙作响,光秃秃的身姿随着冷风,左右摇动,开始了寒夜中的婆娑起舞。
老木抱着我,轻轻抚摩着我后背突出的脊骨,我的脑袋靠在他的胸前,在老木的轻轻抚摩下,我渐渐沉入了梦乡。
第十二章
黑夜,尤其乡村的黑夜,适合发生故事,幸的,不幸的。
我知道,我和老木的故事就像一部滚滚翻动的长书,怎么写也写不完。但我也知道,我和老木之间可歌可泣的故事其实就是从这个黑夜开始的。
黑的夜,总是鼓励大多数人去做一些白天不敢做,却一直想做的事情。同样,黑的夜,隐去了两个男人在一起的细节,强化了他们在一起的感受。
原以为会相安无事度过这个晚上。
偏偏,我做了关于父亲的梦。
我梦见,那晚,父亲陪我过完十岁生日,搂着我睡觉,还亲了我。
父亲抱着我说:“来,我的小可怜虫,让爸爸亲亲。”
父亲亲了我的脸,还亲我的唇。父亲浑厚的嘴唇贴过来,我感觉很舒服,我双手托着父亲的脸,不停回亲着父亲。
可怜的父亲,实在太累了,我亲着亲着,他就睡着了。父亲睡着了,我也亲,一直亲。我不仅亲了父亲,双脚还在他怀里踩呀踩,踩着踩着,就觉得自己睬到一根硬硬的东西。
咦,是什么呢?
纳闷的我把手伸了过去,一伸过去,我就吓了一大跳:哦,天,这么大、这么粗、这么硬、这么暖,似乎还冒着腾腾热气。我全身被这团热气包围着,就感觉浑身也开始热气腾腾起来。
我就摸呀摸,摸着摸着,父亲醒了。
醒了的父亲笑了。
我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他从来不骂我,无论我犯多严重的错误他都不骂。
父亲只是轻轻拍拍我的屁股,假装生气地说:“元元,可不能这么淘哦,爸爸要打屁股哦!”
我说:“爸爸,你的怎么突然变这么大呢?”
我当然见过父亲的东西,洗澡的时候他给我搓身子,那东西在我眼前晃呀晃,那时也不觉得父亲的东西有这么大。
父亲又笑了。
父亲笑着说:“坏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尽瞎想。爸爸是大人,大人的东西当然大了,要不咋会有你这个坏小子呢……等元元长大了,也会变这么大,不,比爸爸的还大。”
我说:“爸爸,元元还想摸摸,行吗,等我的长大了,也给你摸。”
父亲扑哧又笑了,笑了的父亲说:“臭小子,就这一次啊,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我兴奋地把手伸过去,摸呀摸,摸着摸着,我就醒了。醒了,就发现自己的手还真伸进了一个男人的裤裆,在使劲摸着他的这个东西。
当我意识稍微清醒一点,感觉这个男人在喘着粗气,当我再清醒点时,我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是老木。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出来,我突地想起,昨晚睡着前的那一幕——老木似乎并不欢迎我这么做。
但,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刚把手拿出来,老木就紧紧搂着我,用他那根无比坚硬的东西撞击着我柔软的身子,顶在了我的那个部位。两根碰撞的肉体,像两个翩翩起舞的精灵,跳跃着、交融着。
水火交融间,老木那根东西的力度越来越大了,大到我快要尖叫了。
突然,老木掀开被子,跳下了炕。
我惶恐打亮电灯,艰难地,怯怯地抬起头,发现老木正喘着粗气,脸色涨得通红,把火一样烧着的身子,往又湿又凉的土墙上贴,眼睛红得好似要喷出一股火。
我颤栗栗问:“老木,你咋了?”
我正视着老木,默默地看着有些异样的老木。在老木的眼神里,我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一丝神秘的感应和熟悉的波光。轻易,然而也还是突然。突然得让我不敢让目光再停顿一秒。
老木不说话,大裤头被老二高高顶着,像个小帐篷,顶端部位湿湿的,直翘翘的老二,一上一下,来回跳动,小帐篷也跟着刷刷刷,来回晃动。
徐久,老木才说:“哥憋得难受,想凉快凉快。”
我跳下炕。
我说:“老木,你别必要这么憋着自己,会把身子憋坏的。”
说着,我靠过去,把手伸进了小帐篷。
我说:“老木,小元帮你弄出来吧,这样会好受些。”
我是如此的坚决,虽然他力图挡住我的手,但我像是吃了秤砣,下了铁心。
见我如此坚决,老木红着脸,定定地看着我,一会儿才说:“咱俩到炕上去吧。”
上了炕,钻进被窝,我迅速扒掉了老木那条农民式的大裤头。他半闭着眼睛,直直地躺着。当他的裸体真实的呈现在我眼前时,我已经失去思维了。
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身子!
从未!
一切,梦幻般!
健康古铜色的肤色,散发出男性汗味和着雄性体味的味道。脊背很光滑,一种丝绸般的质感,没有一点赘肉,富有弹性,触感很好。
极富诱惑的小,鼓鼓的胸肌,下体和腹部相连处,有一层黑黑、细细密密的毛,一直连到肚脐,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 直翘翘的老二真是一根极品,挺挺的,精干精干的,健壮,瓷实,还有弹性,就如老木这张脸给我的感觉。 我实在不愿意,把形容一个男人的词用在老木的身上,尤其是一些形容某些关键部位的词。怎么说,他是老木,我喜欢的人啊。既然是我喜欢的人,我就不想把他像件脱光衣服的商品摆在桌上,一览无遗供大家观赏和品位。 对我来说,突然间,眼前所见的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是属于我,属于我韩小元一个人的,我不愿意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哪怕是文字上、心里上的。我不愿意谁去了解,甚至不愿意谁凭着这一切去意淫。 我轻轻地抚摸着,揉着,翻卷着。老木紧闭着双眼,不时皱了皱眉,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哼哼声。 我轻轻翻了翻微卷的包皮,嫩红的很快从包皮中露出,好漂亮,嫩嫩的,像刚破壳的鲜嫩蛋黄。
摸着摸着,我张嘴就去舔。
老木似乎觉察了,他挣扎着坐起来,睁开惺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看。
老木着说:“小元,别,那玩意儿埋汰!”
我用激动得,几欲哭泣的颤音说:“老木,没事,小元就想让你舒服舒服!”
也许,的确实是感觉到了舒服,老木不再拒绝,闭上眼睛,又开始剧烈地喘气。渐渐地,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越颤越厉害,最后,这种颤抖变成痉挛。
痉挛一下,两下,倏地,老木挣扎着起来,一只手揪着我的头发,屁股一挺,叫了声:“小元,我的兄弟哩!”
一股炙热的白浆喷薄而出,又快又急,又高又远,弄得我脸上、身上、被褥上,到处都是,他那东西还在一翘一翘地向外喷。
老木定是很久没出过了。
上一次喷出来会是什么时候呢?
十年前吗?
我突兀地想。
第十三章
结束后,老木躺于炕,闭着眼睛,似乎不敢看我,也似乎在回味。
我说:“老木,舒服吗?多久没出了?”
徐久,老木才睁开眼,脸蛋红红的。睁开眼的老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元,哥让你见笑了!”
我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我说:“老木,你想得太多了,要一直这么憋着,会把身子骨憋坏。有些禁欲的男性病人,病好了,人却阳痿了。”
老木似乎来了兴趣,他问:“咋了?”
我说:“由于长时间没有释放,男性激素急速下降,加上病刚好,没恢复过来,就阳痿了。”
我假装很认真地说。
当然,我是胡编乱造,瞎讲一气。我甚至还说,有不少病人,就因一直憋着,憋出了精神病,看见女人就脱了裤子跑去追。
老木似乎释然了些。
也许是怕我成为脱了裤子跑去追女人的精神病,老木说:“小元,要不,你也弄出来,别憋坏了。”
我很认真地看着老木,严肃地问:“你愿意帮我?”
老木不说话,手却伸了过来。老木那起着茧子的大手刚触及我的老二,还没开始动,我就受不了了。
我在想,天啊,难道就这么摸一下,我就能达到高潮吗?
我喊着:老木,我的哥,老木,我的哥!
其实,我想喊,神啊,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
喊着喊着,一泻如注。
我紧紧地搂着老木,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天蒙蒙亮,我们又醒了。
我是枕着老木胳膊入睡的。许是枕酸了,他挪了挪胳膊。这一挪,我醒了,当然,老木也醒了。
醒了,我就突然意识到,还没和老木接吻。
有了之前的经历,我放肆了许多,也大胆了很多,老木也似乎坦然了不少。
我两手冲动地抱着老木,情急中用嘴唇寻找着他的嘴唇,可碰到的恰是他的下巴,短短胡渣的下巴。当我滚烫烫的嘴唇越过老木的下巴,贴在了他浑厚的唇,老木就僵硬不动。
老木未体验过接吻,从未,这是第一次。
当我把舌尖伸进老木那口无比诱惑的深井,突地那么搅了一下,我明显感觉到,老木的整个方寸似乎都跑到爪哇国去了。他有点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就这么直楞楞地让我搅动着。
是啊,从简单、羞怯的轻啄到深深的、热烈的、令人神魂颠倒的口舌交缠,这种体验,老木前所未经!
我亲完了老木的唇,又亲老木的脸,亲完了脸,亲鼻子、额头、下巴、耳垂、脖子、肩膀、小…… 当我用嘴唇亲完了老木身上所有能亲到的部位,我改用舌头舔——就像那天母羊舔小羊羔般,一下一下,认真仔细地舔。 我舔完了老木的脸,舔脖子,舔完脖子,舔手,舔胳膊,舔了脚,又舔腿。再舔胸膛,胸膛有两个红扑扑的性感小,象两个红扑扑的小樱桃,舔得化了水,水不乱流,只在老木身子里流,还要顺着胸往下舔,从小一直舔到小山腰、小城堡、笔直的小山峰…… 不是真喜欢,不会这么舔;要是真嫌弃,也不会这么舔。有的男人,一辈子也不会被人这么舔过。不能不感激,这样舔男人,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感激,老木能被我韩小元这样舔,也同样是感激。 舔着舔着,就传来老木一阵快乐地呻吟,他用手撕扯着我的肩膀肉,像一条龙,疯狂扭动身躯。 扭着扭着,老木就扯掉了我的内裤,紧接着把那滚烫的身体贴在了我身上,他咬牙抗着,屏住呼吸,我投入地吻着他、舔着他。 身下的老木像只饥渴的雄师,热切地回应着我的吻,由于很不得法,牙齿咬着我的嘴唇,双手在我后背使劲揉掐着,如果我是水做的,早掐得水漫金山。 我不是水做的,只能疼痛,痛得刺激,痛得愉悦,痛得忘乎所以。 掐着掐着,老木就把我翻转过来。 翻转过来的我,像个孩子在老木胸前拱,拱了好大一阵子,拱得老木像块烧红的铁。也许是急着要淬淬火,老木把我扳倒,一下就爬在我身上,把我压在了他健硕的身子下。 两具赤裸裸的身躯交织在一起。 老木并不重,但他力气很大,压得我窒息。可当他健美的臂膀搂着我,发达的胸肌贴着我,强壮的大腿压着我,和他下巴那性感的胡渣蹭着我时,我便忘了疼痛、忘了重量,忘了窒息,那是一种欲死欲活的境界。 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像疯了一样喊叫,像死了一样闭眼,像跑步一样喘气。 压在我身上的老木像条蚯蚓,一下一下,缓缓蠕动着。起初是闭着眼,蠕动着,就睁开了。睁开后,再蠕动着,动着动着,他就说:“小元,你真是好看得不行哩!” 这时的我,全身软得像绸缎,红红的脸蛋,渗出了细密晶亮的汗珠子。 一听这话,我就叫了起来。 我一叫,老木就爆炸了,把魂炸散了,炸飞了。飞到了天上,忽忽悠悠飘来荡去。 看来,老木真的是个老处男! 虽然,他年龄这么大,都三十一了; 虽然,他心里想女人,英子也很喜欢他,一直想和他上床; 虽然,他既好看又能干,脾气好、性格好、身材好、手好、腿好、脸好、肚子好、屁股好,一切的一切都好; 但,老木确实还是个处男,一个三十一岁的老处男。 这个可爱的老处男很想发泄,但由于是处男,没经验,很不得章法,他甚至连接吻也不会,喳喳性感的嘴唇胡乱在我脸颊贴来贴去,小鸡啄米般。 他健实的身子只知道压在我身上,强劲的双手搂着的脖子,然后用他那根硬硬的东西在我肚皮上顶呀顶,顶着顶着,他就加紧了力道,加快了速度,喘着粗气,脸上还有汗,热乎乎的。 “嗯,嗯。”他叫出了声,一边加速,一边闷哼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他拖着颤颤悠悠的、长长的腔调,喊了声:“小元,你咋不是个女人哩!”随即,叫了声“我的神啊!”就摊在了我身上。 摊在了我身上的老木,用短短胡喳的脸贴着我的脸,来回一下一下地蹭着,蹭得我又痒又疼还舒服,我的灵魂都快出来。 也不知蹭了多久,老木从我身上爬下来,紧紧搂着我,抚摩着我光滑的后脊背,用牙齿咬着我的嘴唇,轻柔地说:“小元,你的皮肤真嫩,还滑,碰着真舒服,你要是女人,哥就娶你,谁也不让碰!” 我说:“可我不是女人!” 老木说:“恩,哥知道!” 外面,狗的叫声起来了,狗一叫,公鸡也开始叫,村庄起伏着一片鸡犬之声。那真是一个美妙的早晨,我和老木融化在一起,糖泥一般,不分彼此,我即是他,他即是我,合二为一。 但,就是这个美妙的早晨,为之后的我和老木之间的情感发展埋下了根源,而“性”这东西就是根源中的根源,注定了我和老木要在性和感情之间来回折腾。 我和老木,就像两只萤火虫,在夜间做爱,做爱,做爱,你知道萤火虫做爱的后果吗——做完之后,过一两天就得死,雌性萤火虫找到合适的地方产过后代,生命也就走到了极至。 为了一日之欢,像不像徇情? 幸亏, 老木不是雌性萤火虫。 而我, 也不是。 第十四章 返校后,甚累,补一觉,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听着零零碎碎的爆竹声,心里盛满了落寞。 虽早早躺下,一直辗转反侧。突然听见窗外有汽车的声音,接着有人在开康兵的门,以为是错觉,竟是康在门前喊,韩老师,你睡了吗? 忙起身,果真是他。 一进门,他就把一大堆吃的东西塞给我,我吃惊问,这么晚了还回来? 他说,我爸爸开车送我。尔后,他顿了顿,问,韩老师,元旦过得怎样?老木家的猪肉好不好吃? 他看似无意的话语,让我鼻子有些发酸。 我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愧意——其实,那天康兵要我留下,只是想为我过生日,是我把他的动机想歪了! 他拉我到他房间,那里已点炉火——入冬后,学校给每个老师发了一个小土炉子。 有了炉火,宿舍显得生气勃勃。 我和他围坐炉火旁,各自说着闲话。夜深了,他问我饿不饿,我说有点,他起身取了只大搪瓷茶缸,放了水,加了糖,架在炉子上烧,又用刀将他家里带的玉米粑粑,切成薄片,扔进煮沸的水里。 很快,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玉米的香味,像有谁在屋子里撒下了一把阳光似的。 我和他一人一把勺子,直接从铁碗里舀出煮软的玉米粑粑吃,甜、香,还有一点筋道。 我们一直坐到午夜。 出了他的房间,我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直到他熄了灯。 我没有睡意,一个人走到楼下的院子里,周围漆黑一团,冷冷的寒气像冰一样结在脸上,我的心,就如这冰冷的空气给狠狠冻了一下。 在这冰冷的空气中,我想起了老木。 天,终于大亮了,老木先醒。 老木是只早起的鸟儿,老木就说:“小元,你再躺会儿,哥给你做饭去。” “恩!”我应着,转身,迷迷糊糊,又酣然睡去。 再次醒来,老木已不在,灶台冒着腾腾热气。 跑去牛栅栏,牛也不见了。 许是放牛去了吧!我嚼着饭,想着老木的去向。 吃完饭,我洗好了碗筷,清扫了屋子,叠好了被褥,还把里炕收拾的干净、利整。 做完这一切,我呆呆地坐在炕沿等老木。 等的过程,实在无聊,我就翻箱倒柜,找呀找,终于在炕上左边柜子的最底部,找到了那件传说中的红衣服。 红衣服真红呀,红得耀眼,红得惊艳,红得美仑美奂。 我穿上,在炕上转圈,就像康兵穿着米黄色夹克转着圈。 转呀转,我就感觉自己成了最绚丽迷人的光芒,蒸腾着熊熊烈火的极温,凝聚着血液最浓稠活跃的成分。 团团红色包围中,我似乎看见老木扔下手中的牛绳,飞奔而来,用那双既阳刚粗犷又阴柔圆润的手,在我身上揉呀揉,揉进了相思豆般细腻的情感。 当然,这一切,是幻想,我韩小元的幻想,直至我决定离开,老木一直未曾出现。 本来,我想去找老木,想了想,还是作罢。 回校有二十多里的远路呢!该走了,明天还有课呢,我得早点回去休息! 我恋恋不舍脱下红衣服,塞入柜底。 出屋,一股寒气袭来,我颤栗了一下。 今天天气并不好,没有太阳,就这么阴着,似乎用力掐一把,就能从这冷阴中掐出水或是冰来。 路上,我一个人,走了很久,似乎我已走得筋疲力尽、疲惫不堪,我简直抬不动腿、迈不动步了。 我戚戚然,看着道边的河套,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在我眼前晃呀晃,白花花的,感觉我的心也一下掉进了冰窟窿。 我就想:跳吧,跳下去吧,跳到冰层吧,反正我也走不动了,说不定还可以滑着回去。 一念之间,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小元——” 不得不承认,一听见老木的声音,我的心从冰窟窿跳回了岸上。 我不敢回头,不敢回头是我怕见到老木,怕见到老木那张我亲了一个晚上的脸。我怕见到老木那张迷人的脸,是我不敢想象自己见到后会是着怎样一种表情? 哭吗?笑吗?咆哮吗?悲伤吗?无助吗?抑或其他? 老木过来了,跺着脚。 老木说:“小元,咋不等哥回来送你?” 我低着头,没说话。 我想抬头来着,但我没抬;我还想说话来着,但我没说。 老木说:“都怨哥,放牛回来晚了!” 本来,我想说:大冬天的,放什么牛,树叶都枯了,上哪找草去? 但我没说,我知道说这些没意义。老木想躲一个人,就喜欢牵着牛,到处瞎逛。那天,为了躲英子,牵着牛闲逛了一下午。回来,牛肚子又坠又瘪,饿得咕咕乱叫,老木不得不往栅栏里挂了两把玉米秆子。 我说:“恩,我知道!没事儿,我就想早点走,明儿还有课。” 老木说:“小元,今儿天冷吧,你看你,也不多穿点。”说着,他把怀里的衣服给我披上,还拽了拽领子。 我却突然抓住了老木的手。 现在想来,一个人爱到最失控的地步就是,像只飞鹅,向火扑却无法燃尽。 我急切切说:“老木,听说你有一件红衣服,能送我吗?” 果不料,老木为我的扑火举动一楞。 老木说:“啥?红衣服?小元,你要那东西干啥?女人用的……!赶明儿哥给小元买件能穿的。” 我脱口就说:“给我吧,反正你现在也没女人。”我说这话时,很快、很急,生怕老木不肯给。 事实也确如此。 老木问:“真想要?” 老木的表情很认真,似乎还有点严肃。 看见老木这个样子,我忽然就感到害怕,感到紧张,紧张到就像他会突然冲我破口大骂:“小元,你要女人用的东西干什么?还教书先生呢,你个变态!” 这种莫名的害怕令我不由改了口。 我说:“老木,开个玩笑了。” 老木倏地笑了,放松且释然地笑了。 笑了的老木说:“就说嘛,小元哪要女人用的东西?” 说完,老木又变得认真起来。 老木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有一口痰一样,痒了痒,干咳着,终于咳出个一句话:“小元,不是哥提醒,你早该说个媳妇了,哥还等着喝喜酒呢!” 听了这话,我死的心都有了。 冬季的冷风,带着凄厉的气息迎面而来,道旁两边的树,在风中沙沙地响,我突然觉得内心空前凄惶。 老木还在严肃地继续着:“小元,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像哥,晃着晃着,就过三十了……等咱小元要找着女人了,我就把红衣服送给她……就怕到时人家嫌弃咯……” 这席话,就像一股超级龙卷风,把我卷起后,随之甩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无底洞。我就想,头顶的这片天,怕是再也明亮不起来了。 我裂嘴,笑,有些苦涩。 我想说,老木,把红衣服送给我吧,小元不喜欢女人,就喜欢你! 但我知道,不能这么说,会把他吓着的。 他知道什么是Gay吗?知道什么是同性之爱吗?不会知道的,永远不会!昨晚的激情,于老木,只是个美丽的误会,是怜悯的上帝给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我苦笑着说:“老木,谢谢,你回去吧!” 说完,我抬起头,继续走着。 突然,我就觉得,这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似乎没发生过,但记忆犹新、铭刻在心的梦。 我们都知道,飞蛾扑火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自取灭亡。可是,明明知道这些,我还是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你们要问:为什么去扑火,你不怕火会烧死自已。 我会说:不怕,因为,这种爱的感觉的存在,意味着美丽,悲壮的美丽。 是呀,身为Gay,世上能有多少这种美丽,眷顾你,眷顾他,眷顾我们! 第十五章 元旦之后,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 不经意间,我发现教英语的王海英对康兵的关心有点超乎寻常。 这种变化或许起于元旦两个人一起回家,等王海英回来,往康兵房间跑的次数陡然增加了。 王老师甚至,主动为康兵做饭,还非要拉我过去吃。 不久,她就约康兵去镇政府附近的舞厅玩,不到半个小时,康兵就一个人跑了回来,在走廊里遇到我,大声向我抱怨舞厅里的空气不好,人也很杂。 王老师越来越明白地表达着对康兵的好感。 起初,康兵却一直和王老师保持着距离。两个人像在暗处进行着某种较量,一个主动出击,一个全力防守,连我看着都觉得累了。 有一次,我当开玩笑问他,你喜欢王老师吗? 除了开放有余、奔放过度,我一直觉得王老师没有其他缺点,她长得很好看,形象很卡通,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尤其在眼角有那么两三根特别长,每当吃饱喝足或听到溢美之词时,就会飞快地眨巴几下。让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上下翻飞。看过米奇老鼠的女朋友咪咪吧,她对米奇老鼠放电的时候,眼睛就和王老师一样。 他说,喜欢。 我故意说,那你就答应她吧。 他瞪大了眼睛,问,我答应她什么? 我说,她喜欢你,在追你啊,你不要装成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有些得意还有些顽皮地说,可我不爱她啊,那我怎么答应她呢? 我说,直接拒绝她好了,这样不会给彼此带来伤害。 他说,这种事要我怎么说,说了,两个人还怎么相处呢?我不想失去她这个姐姐。 王老师开始给康兵买东西。 王老师的工资不高,买的东西也多平常,比如毛巾、牙刷、钢笔、袜子甚至内裤,最贵的一条领带,也不过80元钱。 毛巾、牙刷和笔,康兵都送给赵小良,袜子和内裤他用纸包起来,塞进抽屉里。 其实王老师很粗心,从没注意到康兵用的很多东西都是名牌。像钢笔,他用的是派克。内裤,他一般只穿红色的“皮尔卡丹”。 和王老师的积极追求形成鲜明对比,是他的漫不经心。 他们的关系急骤变化,是在一天晚上,临近期末考试的一天晚上,王老师突然来敲我宿舍的门。她似乎喝了酒,眼圈红红的,坐下来便抽泣不已。 我问她怎么了,她连说没事,我给她倒了杯茶水,她端起来一饮而尽,茶水让她清醒了一些,她说,韩老师,下学期我可能就不来上课了。 我吃惊地问她为什么,她说,我要调走了。 我问怎么突然想调走了呢? 她突然悲愤起来,说,还不就因为喜欢康兵! 我心里“咯噔”一下,康兵父亲的脸倏地出现在我眼前。 王老师问我想不想喝酒,我说,你要是难过我就陪你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终于,她支持不住,起身,靠在我的肩,吧嗒吧嗒哭出了声,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喜欢他有什么错! 我们在镇上的小饭馆喝到很晚,然后我搀扶着她回到宿舍。 敲钟的刘老师看见了,又把我拉到一边。 刘老师问:“你和王老师喝酒去了?” 我点点头。 刘老师又问:“你都跟王老师说啥了?” 我没听没明白他的意思。 刘老师说:“你是不是劝她离开康兵,说他是个‘二倚子’?” 我又是一楞。 我说:“没,没有,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刘老师说:“可别说,千万别说,去年那个教数学的谢老师,就因为喝了酒,在操场上冲着王老师的宿舍说‘康兵是个二倚子’,第二年就被调走了……” 康兵一定是听到了我和刘老师的对话声,跑到走廊上,远远地问,是韩老师吗? 我答应了一声,酒精在我的身体里燃烧,我几乎站立不稳。我坐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康兵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我大声说,我和王老师喝酒去了! 他问,为什么喝酒? 我说,她受欺负了! 刚刚在酒馆里我曾答应王老师,不和康兵说这些事,可现在见到他,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说,你爸爸太霸道了!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就不把别人当人了?王老师怎么惹他了?不就是喜欢你吗?你爸爸非逼着她离开这所学校不可?他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还有那个谢老师,不就是说你是个‘二倚子’吗……有必要逼人家走吗? 大喊大叫让我怒不可遏! 等我说完,抬头看去,康兵也已经从走廊里消失了。 抬起头,视线越过宿舍,我看见星星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闪烁,山是静止的,树是静止的,田野也是静止的,没有风,但寒意还在,山是青灰色的冷寂,树是淡黑色的冷寂,田野则是模糊的坚硬的冷寂,连我的心都被这目光所及的寒冷逼得缩成了一团。 周围的黑暗像海绵一样,将我的喘息声、心跳声都吸了进去,这让我突然有种大声喊叫的欲望,于是我扯开嗓子,狼一样尖声吼叫起来, 啊—— 第十六章 同事去县城的中学听课,返城,路过小镇,来看我。 同事很漂亮,她对这里的一切,倍感新鲜,蹦蹦跳跳出现在校园,就好似天空飘来一片彩霞,有个美丽的仙女坐在彩霞上,似玉蝶翩翩起舞,把整个校园都映红了。 领她去镇上吃饭,王海英看见了,说:“咦,韩老师,你女朋友来了?真漂亮!” 康兵说:“韩老师,去镇上吃饭吗?等等,我也要去!” 看见康兵和王海英在一起,我很惊讶,我不知道他俩怎么又走到一起了。王海英明明说过,她要调走了,而这一切,乃康大宝所为。 我们一行四人,走在了往镇去的路上。 乌山大桥上,王海英性情大发,微微额首,手如兰花,优雅地在康兵眼前晃来晃去,像欧洲的伯爵夫人。 王海英说:“康子,我想吃牛肉泡面,我上次吃过一回,老好吃了,要不,咱俩去尝尝,你肯定会喜欢的……”王海英喜滋滋地说,笑脸甜甜的,整个人就像一颗奶油糖。 王海英一边嗲着腔调,一边不停摇曳着她那用“百年润发”润了一百年的发丝,而她透过摇曳发丝,时不时窥视康兵的神情,就如某个放荡的女巫蛰伏而待。 这种突然其来的惊变,令我难以置信,我快走几步,力图弃他俩而去。 许是步伐突地加快,漂亮女同事没跟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情急中,她抓住了我的手,仿佛已落于水中,而此刻我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不知是无意,还是受了王海英“浪潮”的影响,漂亮女同事抓住我的手,就再没松开过。她拽得很紧,我想挣脱,没成功。我觉得难受,就像自己是个贼,被人给当场捉住一样的难堪。 无奈,我就这么由她拽着。同事的手很丰润和光滑,虽然天很冷,但我感觉自己攥的仿佛是一块火炭。 当我继续快速向前,越过旁边的康兵和王海英时,一张万般熟悉的脸倏地闪现在我视力范围。 今天是赶集日,乌山大桥,一堆堆的庄稼汉,像一网刚从水中捞起的鱼,那么多,乱乱的,可远远地,我一眼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言而喻,那是老木的脸。 一看见老木的脸,我的心就咯噔了一下,眼圈立马红了起来,心像是被一根绳子绑住使劲往外拽。 记忆常常会随着时间飘零成碎片,即使重组,原貌也已斑驳。 离开老木家后,我几乎天天中午往镇里跑,像孤魂野鬼,逛呀逛,每次皆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老木就像一滴煮沸腾的水分子,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也确实没招了,我想老木啊,我想见他,实在想。我就在集市上买了只小黄狗,托老木村一个赶集的村人带回去,我是想试探老木的反映。我记得老木说过,他想再养只狗看家。 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反馈信息,一丁点儿也没有。 如果说,没送小黄狗之前,我感到过绝望,但那并非真正的绝望,冥冥之中,我还在等待,还在期盼,希望的火种没有就此熄灭。而送完小黄狗后,这希望,已经彻底灭了,成了一堆冒不出烟的灰烬——老木这个人,我了解,他如还念着你的好,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自那天后,每个晚上,躺在学校寒冷的宿舍里,我能做得,只剩下回忆了,纯粹的回忆——回忆老木强健的身子压上来,将他的肚皮贴着我的肚皮缓缓移动,然后越过我的。他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一动作,好像是动物求偶的仪式。这一切,将不复重现,我真切感到了生命的绝望和无奈。
老木看见了我。
他不会看不见我,就算看不见我,不会看不见我的女同事,我漂亮的女同事,在如此寒冷的天气,竟然穿着裙子,两条长腿绷得像两根火腿肠。整座桥的人,没人看不见她,看见了她,就会看见我。
老木手里拎着个黑乎乎的布袋子,似乎有点沉。看见我,他很是兴奋,先是灿烂地向我挥手致意,接着脸上堆满笑过来,喊着:“小元——”
虽然,我做梦都希望再见到老木,真见着了,兀地,我的心很酸。我很想表现出应有的兴奋与热情,我也力图这么做,但我表现不出来,真的!
起初,老木没看出我的变化,眼睛里燃起了一股火焰。在与我四目相峙后,似乎读到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他火热的眼神,像燃烧过的灰烬被风吹了一下,旋即又灰了下去。
“小元,逛街来了?”老木幽幽地说,眸子很慈祥。
我只是盯着老木看。
阳光照射下的老木,还是那么好看,不,不是个别地方好看,是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好看。穿着我送的那件新棉衣,尤其的精神和黝俊,神情有些憨涩。
我不说话,一直未语。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
漂亮的女同事不明事理,问:“谁呢,这是?”
我未接腔,女同事抓着我的手,慢慢把头靠了过来,温顺的表情,像化开了的蜂蜜水,她冲我柔柔地说:“小元,你说,咱俩吃点啥好呢?”见我还是站着不动,女同事终于学起了王海英,嗲着腔调说:“小元,咱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不知怎地,我心理一直隐藏的傲气,在同事的温柔,及她眼角间不经意的妩媚下,瞬间爆发了出来。
我没说一句话,甚至招呼也没给老木没打,携着女同事,转身,走了。转身的瞬间,老木突遭电击般,痉挛紧缩地晃了晃,随之像片秋天的枯叶,被狂风席卷了去。
离开老木,我像是吃了彘兽肉的疯子,奋力甩开女同事,脚底生风,离开了乌山大桥,女同事在后面气急败坏喊:“哎,等等,我说你等等!”
几天后,传来了康兵与王海英的婚讯。
请贴是赵小良送来的,封口,包装得很精美,里面还夹了封。
握着康兵的信,我的手里汗津津的,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他在信里写了怎样谴责我的话,犹豫再三,我还是慢慢拆开信来看。
“韩老师,请你原谅我。很多话我都想当面和你说,可又觉得说不出口,尤其是关于我父亲的那些事。我写这封信就是想把以前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对我父亲有那样深的怨恨,我写信给你不是想为我父亲辩解什么,只是希望你平心静气地听我说说我和我父亲的故事。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很有闯劲的人,他的出身不好,逼得他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去努力。早年父亲做过很多行当,最后是开小煤窑发了财,到现在仅他自己管理的小煤窑就有8个。所以那天你读赵小良的作文,我一下子就想到他爸爸可能在我父亲开的小煤窑里挖煤。你说要去他家家访,我的心里好矛盾,如果陪你去很可能会遇到我父亲,我不怕别的,只怕你知道我父亲是小煤窑老板之后,会鄙视我、远离我,会在你和我之间划出一条界限。
“说心里话,我并不很喜欢父亲,因为他有钱,很多人都怕他,而他自己也因为有钱而变得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父亲在开小煤窑之前很不顺,所以等他有了钱,就像和谁赌气似的大手大脚地花钱,对我更是无比溺爱。
“可能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父亲对我格外疼爱。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把我送进县城,专门租了房子、雇了保姆照顾我,我在县城进最好幼儿园、读最好的学校。上中学后,父亲还不放心,派人每天接送我,任何一个想和我接近的女生都会被父亲调查,这样密不透风的生活环境让我的童年非常孤单。我一直想挣脱父亲对我生活的包办,一直想着能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高考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在我的坚持下,父亲同意我报考省外的一所师范学校。
“几年的大学让我体会到了自由的可贵,但和普通家庭走出来的同学相比,我的缺点太多了,特别是自理能力特别差。为了弥补这种差距,我四处打工,当家教、当小时工,给多少钱我不在乎,只要让自己得到锻炼就行。我就是这样一个要强的人,后来同学都佩服我,说师范三年让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毕业前,当地有一所中学准备聘用我,父亲知道后,却坚决不同意。我们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没想到他第二天就跑到学校找我,可任他怎么劝我都不动摇。父亲回家后,我以为他不会再管我的事了,可没过几天,我妈妈就找到学校来,原来父亲知道我和妈妈的感情很深,就动员她来劝我。这招很灵,妈妈一见我就哭,好像我不回家她就再也见不到我这个宝贝儿子似的。她一哭我就没主意了。最后被父母逼得没办法,我同意毕业后回家乡,当然回来也是有条件的,我当时提出,回来后不去县城的重点中学当老师,而要到乡下的学校教书。这一次父亲很痛快地答应了,在他看来,我工作不工作都没关系,因为他的钱足够我用一辈子。
“就这样我来到这里。我喜欢教书,喜欢和你和王老师在一起聊天,当然还有去年被调走的谢老师。
“关于去年被调走的谢老师的事情,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问过父亲,他不说,我还问过王老师,她也不说。我承认,王老师喜欢我,但你知道,我和她不可能在一起,有了这样的前提,她做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的……我并没有得罪谢老师,只是有次他实在难受,找我喝酒,喝醉了,哭着求我接受王老师,他说他太喜欢王老师了,虽然王老师不接受他,可他见不得自己喜欢的人不开心,没办法,我只好坦白告诉他自己不喜欢女人……我这么做有什么罪呀,他为什么要跑去操场上,冲着王老师的宿舍大喊大叫,说我是‘二倚子’,要她离我远点……
“韩老师,我承认我喜欢你,喜欢到见到你就害怕,想和你说话,又怕和你说话,想见到你,又怕见到你……我心里很自卑,因为我的家庭,在别人眼里,有这样的家庭或许是天大的好事,可在我心里,却觉得像欠了谁似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从不和你说起我父亲的缘故,我怕你会瞧不起我。
“我知道你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这种刚直有时很伤人,难道因为我父亲是老板,是煤窑主,赵小良的母亲跑了就和我有关系吗?他的父亲背煤就和我有关系吗?他的辍学也和我有关系吗?难道因为我父亲是老板,我帮赵小良是别有用心吗?如果你这样想,不是太不宽容了吗?就算我别有用心,我也是不想让你误解我,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我要和王海英结婚了,这也是你们都想看到的结果……下个学期,我和王老师要一起调走……”
康兵的字清秀而工整,像他的人一样。
放下信,我的心突然抽紧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和深深的愧疚强有力地洗劫着我脆弱的灵魂。
我僵住了一般。
从玻璃窗望出去,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片,我走出门,宿舍区一片静寂,雪静悄悄地飘落,雾气弥漫了整个视野,山不见了,树不见了。可我似乎看到他,康兵,正站在宿舍走廊的尽头。
我喊了他一声,他没动,我又喊了他一声,他还没动。我走过去。雪落在他的大衣上,立刻融化成点点黑色花瓣,站得久了,花瓣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的,闪闪发亮,直到风起。
倏地,
他消失了!
第十七章
期末是全县统考,很严,各个镇的老师混淆搭编监考。
中午,监考老师会餐,镇上的小餐馆,我也终于认识那个教数学的谢老师——他被附近的镇中学交流过来监考。
许是知道了一些事儿,谢老师说:“他们要结婚了,我听说了……我就是不明白,她怎么宁愿嫁个‘二倚子’,也看不上我呢?”
听了他的话,我一惊,突然像被人在屁股上狠狠扎了一刀,想起康兵那封信,我问谢老师:“你说这‘二倚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老师眉毛一挑:“咳,就是同性恋了……可恶,嫁给一个同性恋,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往后这日子可咋过?”
听了谢老师的话,我差点就蹦了起来。
我握紧拳,仿佛攥足了劲,一拳打了出去,却打在了空气上。
谢老师一惊:“韩老师,你咋了?”
我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我和康兵都犯了个致命,或者说愚不可及的错误。
我犯的致命错误是:曲解了“二倚子”的含义,那晚,操场上,我肆无忌惮地从嘴里说出来,无疑把康兵推向了另一种境地——他决定和王老师结婚!
康兵犯的致命错误是:坦白从宽——坦白从宽向来是警察和罪犯之间玩的游戏,这个游戏规则不适合一个Gay和一个直人,人心险恶,一旦坦白,等于向全世界公布。
离开小餐馆,我就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往学校赶。一路上我拼命用力骂着“我是一陀屎”这句脏话。
我就像一个发疯的神经,紧握着拳头,砸向空中,虽然什么也没砸到。
我砸一下骂一句:一陀屎,一陀狗屎,一陀他妈啥也不是的狗屎!一路上,我最少砸了一百下,骂了一百句:一陀屎。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骂出这般无比庸劣恶俗的词,似乎觉得这么骂完自己后,能减轻对康兵的内疚。
事实是,
更大的内疚,
扑面而来!
康兵终究决定同王海英结婚。
康兵在课程结束后就离开了学校,连监考及批改试卷也没参加。
我找过康兵。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心急火燎跑去找他。
起初,康兵不愿出来见我,我说,你不出来,我就一直在这儿等。
天很冷,还刮着风,怕我冻僵,康兵还是出来了。他似乎不怎么高兴,脸拉得长长的,一丝笑容也没有。
他说:“韩老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自己也很纳闷,没见到康兵以前,觉得有千言万语,看见他以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了想,我说:“康老师,没必要这样?何苦呢?你又不爱她。”
我一面说,一面观察康兵,先是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慢慢地经过面颊……接着,就是很唐突的一串,断了线似地不停滴落到我跟他脚下的地上,却没做出任何拭泪的动作。
这足以证明我说到了康兵的心坎,或是痛处——我似乎感觉已获取说服他,放弃与王老师草率结婚的可能了。
康兵默默地掉泪,过了一会儿,他主动抓着我的手,轻轻地搓揉着。
我双手握拳,康兵的手包在我的手外面,他的手不大,包裹不住,移来移去的,就像是生怕把我的手露出来一样。
风很大,咝咝地刮着,我感觉不到冷,甚至还感觉轻松、温暖了许多——我认为劝说康兵放弃与王海英结婚是有很大可能的。我甚至开始想象康兵与王老师解除婚约后,和自己心爱的人,在美国、法国、或是澳大利亚的西式教堂举行同性婚礼的场景。
康兵搓了一会我的手,身体紧紧地贴着我的一侧。这是我和康兵相识以来,他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对我做的最亲热的动作了。
康兵说:“韩老师,谢谢你,我也不想这样,我是独子,家里一直希望我结婚……况且,现在全校的人都在说我是‘二倚子’……”
听了他的话,我低下头,不敢抬头看他。
康兵似乎察觉我的变化,他用冷风吹拂过的冰凉的手,掖了掖我的衣领,话锋一转,问:“韩老师,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我抬起头,盯着他看,却不知如何回答。
康兵追问:“来吗?韩老师!”
我反问:“你希望我来?”
康兵看着我,认真地点点头。
康兵说:“是的,我希望你来,还希望你做我的伴郎。”
我一楞,呆呆地看着他,不等我回神,康兵说:“韩老师,就算答应了……天冷,回去吧,睡个好觉!”
说着,康兵张开臂膀,拥抱了我,我分明感觉到康兵浑身在颤抖。
之后,他转身,
头也不回跑进那栋精致楼房的大院,
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第十八章
我参加了康兵和王海英的婚礼。
婚礼前一天晚上,风雪交加,先是一阵猛烈的寒风,刮敲着屋檐发出嘣嘣声,接着是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刷刷刷,就像有无数把铁钎子在一下一下钎着我的心。
第二天,便雪过天晴,阳光灿烂得就像闯进糖果店的孩童的脸。
康兵父亲康大宝的司机来学校接我,学校已放假,只有初三年级的学生还在补课。
婚礼在县城的一家酒店举行,宽阔的大厅,两排座椅,一个红色的拱形婚礼台,上面包裹着百合花,台面上铺着白色的羽绒。典礼上,一个小花童手持花篮,唱着《一闪一闪亮晶晶》这首闻名世界的童谣。
许是天冷,王海英穿的是一件红色的长袖羽绒袍,红的耀眼,像一团火焰。她接过花篮,像打了鸡血般,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幸福着描述着她从认识康兵到爱上康兵的过程。
在场的每个人都静静地倾听着。
我穿着一套,确切说是康兵亲自挑选的报喜鸟西服,红红的领带,上衣口袋还别了一枝红红的煞是好看的花儿,显得很是风度翩翩、温尔文雅。
换上这套行头时,我吓了一跳:活脱脱一个新郎官!
我一个劲儿问来接我的司机:真是康老师交代,要我这么穿的么?
司机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回答:是,是的,康老师特意跑去城里为你挑选的,还吩咐请你务必换上!
婚礼很是盛大和热闹,很多细节我已不大记得了。我虽是伴郎,可我一直机械地站着,毫无表情,我甚至感觉不到台下祝福人的眼睛,只听得主持问新娘子王海英:
“新娘子,你是怎么爱上新郎官的?”
王海英接过话筒,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她满脸兴奋地说着,就像在叙述一部动人的爱情小说。
王海英说:“那天开学,我去报道,爬学校门口西侧的台阶,看见前面有个男生扛着行李,弯着腰,挺着屁股,轻快地爬着。他的屁股象是饱满的皮球,被两条轻快的长腿轻轻地托起。随着长腿的前移,屁股像个充气的皮球,在表达着什么似地,有节奏地跳着、蹦着……”
主持人说:“哟,都说看人先看脸,你却先看人屁股……”
王海英莞尔一笑,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王海英说:“他扛着行李在前面爬,我在后面赶。台阶高高,我就站在他的身后,无法不看到他的屁股,也只能看到他的屁股。可一看到他的屁股,我就发现好像有两块磁石贴在了他的两片屁股上,同时也贴在我的两只眼睛上,我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多看了一眼,我又忍不住再看几眼。就这样看着,爬着;爬着,看着。我爬到台阶顶,也看到台阶顶。当我爬完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了学校的大门口,他的脸突然转了过来,我一下惊呆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屁股这么帅气动人,脸蛋也这么帅气动人的男生。”
王海英刚说完,现场一片嘿嘿的笑。
这是一个典型的“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我似乎理解,即便王老师听说了康兵是个“二倚子”的闲言碎语,却还执意要与他结婚。
爱,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女人用“帅气动人”来形容一个男人的屁股,这个“帅气动人”着实用得好,拿捏得也到位——康兵的屁股确实堪谓帅气动人。
和康兵一同站在婚礼台的我,很苦恼,很尴尬,也很无助,我已是无能为力了,就像一只钻入硕大瓶子的苍蝇,空间很大,四处都透明,但就是没有出口。
起初,我没笑,呆呆地立着。见大家都笑,我也只好跟着笑,但我能感觉自己在婚礼台上的强颜欢笑,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如一个智障儿得到糖果时的裂嘴痴笑。
呆了一会儿,我就以不舒服为由,下了婚礼台,离开了——这绝不是该我呆的地方。
刚出酒店,康兵就追了出来。
康兵说:“韩老师,要走了吗?”
我没说话,看了看康兵,我想哭,但我没哭出来。我不知道康兵的悲剧是不是我造成的。
康兵定定地打量着我,就像那天我定定地打量穿着迷彩服的老木。徐久,康兵才说:“韩老师,你今天真好看,比我还好看,就像个新郎官。”
我的脸一下红了,我说:“没想到你会给我选这么一套伴郎服。”
是的,这么一套衣服穿在我身上,确实有点喧宾夺主,下车,刚步入酒店,不少客人就小声地说:来了,新郎官来了。其实,身为新郎官的康兵早已在酒店的大厅等候多久,当时就站在客人的身后。
康兵说:“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把你当伴郎看?”
见我纳闷,康兵突兀地笑了,笑了的康兵有点顽皮地说:“韩老师,谢谢,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在我心里,你不是伴郎,你是新郎,我康兵的新郎,想到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步入婚礼的殿堂,肩并肩站在婚礼台上,接受大家的祝福,我已心满意足了……”
康兵一席话,说得我潸然泪下。
不等他说完,我掉头就跑,跑得很快,很急。
想起一句话:
恋爱的时候,残忍是不应该的。
尤其是在别人绝望的爱你,而你绝望的不爱别人时。
可是啊……
恋爱的时候,残忍是应该的。
尤其是在别人绝望的爱你,而你绝望的不爱别人时。
虽不情愿,返校后,我还是病倒了,发着高烧。
我一直不相信,精神上的打击,可以摧毁一个男人的身体。如今,我真实感觉浑身无力,心脏跳动非常明显,太阳穴仿佛有把锤子在不停砸。
起来找退烧药,打开抽屉,里面装满了康兵送的东西:绿豆糕、桂花茶叶、黑芝麻糊和麦片。
康兵说,韩老师,你这么辛苦,义务给学生补课,吃了绿豆糕会凉快些,还能去火、清热和解毒;桂花茶叶泡完水,晚自习值班时带去教室,可以提神;黑芝麻糊和麦片可以增加身体抵抗力,远离生病和感冒。
自认识老木,我就很少打开这个抽屉。
再次打开,我仿佛又闻到了康兵的气味,或者说是绿豆糕、桂花茶叶、黑芝麻糊和麦片的气味,淡淡的,若有若无,一种温暖而久违的气息。
夜晚,我烧得迷迷糊糊,又毫无睡意,彻夜躺着,似醒非醒看天花板上由窗外的路灯映出的黑黑的影子。
路灯熄灭后,我病得更厉害,看东西眼前都是黑糊糊,就像戴了一副墨镜。每隔几个小时,我就跌跌撞撞爬起来,狂吃退烧药。
由于没有食欲,只能靠喝大量的水来补充能量,看着那些水绵绵不断从口腔里流进去,又一点一点渗出来,我无法用力呼喊。
要不是巡夜的刘老师,见我房间的灯一直亮着,过来打听我什么时候离校,我怀疑自己会就这样死去,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在乡村学校这间漆黑而空荡的房子里。
在几个初三学生的帮助下,我被强行搀去了镇医院。
打了退烧针,我又被搀了回来。
第二天,烧似乎退了些,又似乎没退,仍感觉迷迷糊糊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学校早已放假了,就连初三补课的学生今天一大早也全离开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离开学校。
我挣扎着起身,开始哆哆嗦嗦收拾行李。
收拾完行李,我晃晃悠悠去了趟镇上,一路上,我整个人都似乎要飘了起来,就像那天康兵那样。
我强行吃了碗面,打听了车次。
做完这一切,返回宿舍,我感觉自己很困,一点力气也没有。学校已是空无一人,寂静得要命,就连那个敲钟的刘老师也不见了。
我静静躺在床上,积蓄着抗行李的力量。东西并不多,很多东西我都不想拿,但我的心,必须带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就感觉自己很累,有点虚脱,似乎还发着烧,额头滚烫、头晕目眩。
我扛起行李,跌跌撞撞出了宿舍。
我是怕,再不动身,等意识模糊起来,想走,也走不了。只要到了镇上,坐上了回城车,车里静躺几个小时,睁开眼,到家了,一切无须担忧了。
下楼梯,由于晕眩,瞅着台阶,就像是一层层涌着波浪的大海,而我就像一艘船,随着滚滚的波涛,在海里晃呀晃。
晃着晃着,我一脚踏空,一头栽了下去。
以为,会一头栽在台阶。
却没有。
我栽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稳了稳神,用微弱地声音说了声“对不起”,说完,我看了对方一眼。会是谁呢?学校就像一座废弃的城堡,早没人影了。
看了对方一眼,我就忍不住看第二眼。
谁呢?
很面熟,像是老木。
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怎么会是老木,老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虽然,自离开老木家,中午去镇上赶集,瞅着市集上的每个男人都像老木,但我知道,他们不是,他们就是三三两两四面八方来赶集的庄稼汉。
“小元——”对方说话了。
声音不大,有些突兀,全无征兆,却有着某种特殊的能量和威力。
对方一说话,我知道,他是老木,就是老木!
错不了,老木就是这样叫我,太熟悉了,太迷人了,突然低低的一声,就勾魂摄魄。
老木一把扶住了我。
老木说:“小元,听说你病了——”。
一旦确定是老木,我的心就像有一只小手在慢慢地挠呀挠,这段时间来积蓄的莫名委屈,顿时袭满心头,泪水不听话地滚滚而下。
我推开他,继续跌跌撞撞下楼。
老木快速追过来,从身后搂住我。
我挣脱他的搂抱,我说:“老木,松手,我得赶去镇里坐车。”
老木说:“小元,慢点,哥扶你。”
老木说着,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手刚摸在我的额,老木就说:“呀,真是发烧,烫得厉害,不行,小元,你得去医院。”
老木不由分说,把我架到了后背,背着我就朝医院的方向走。
我说:“老木,别管我,我要走,我要去镇上坐车,我想回家,我想我爷爷奶奶了。”
说着,我竟像个孩子,若无旁人地泪流满面起来。
不知怎地,此时,一见老木,突然想起我的爷爷奶奶,他们迎霜的笑颜,突然在我眼前浮光掠影般泛现。我还想起了我的伯父伯母,自父亲去世后,他们就替爷爷奶奶收留了可怜的我。
老木说:“小元,哥知道,等哥送你去医院,烧退了,哥再送你去镇里候车,啊!”
老木的脊背宽厚结实,温暖如冬天的土炕。我能感觉到老木“通通”的心跳声,还有那粗重的呼吸。
虽然,我泪流满面,但真想就这样,趴在他的脊背,不下来,一辈子。
想起,山洞里,第一次遇见老木,他淋着雨,也是强行背我下山,我伏在他的后背,揽着他的脖子,身子和脑袋紧紧贴在他的后背,颠着颠着,突然有了一种生死相依的感觉。
第十九章
我真是病了。
脸烧得通红,眼眶含着泪花,喉舌一哽一哽地抽搐。
医生说,没啥大事,就是发个烧,打剂退烧针,拿点口服退烧药,定期口服就行。
“挂瓶液体吧,都烧成这样了?老木急急地说。
“没有必要!”医生眼皮一翻。
“又不费什么事?”老木浑厚的声音突然激烈起来,拖得又高又长又响。
医生看了老木一眼,眼神充满惊讶,他没料到眼前这个农民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连我也感到意外,我拉了拉老木的手。
我说:“老木,没事,打退烧针了就行。”
老木说:“不行,这可不行,必须挂瓶液体,你都烧两天了,烧成这样了,李水军(那个和老木同村的初三学生)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呢!”
在老木的据理力争下,那个傲慢的医生最终还是给我挂了瓶液体。挂液体时,还忍不出冲老木嘀咕:都这么大个小伙儿,发个烧,吓成这样,害不害臊!
屋里,就剩下我和老木。
我吊着液体,老木抚摩着我的额头,手一直在颤抖,轻微的,不由自主的。
老木说:“小元,你都多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要早点起来打水洗脸,别总吃方便面对付,生病了要记得去医院,发烧了要及时吃退烧药,家这么远,你又不会照顾自己……”
挂完液体,返校,吃了退烧药,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老木一趟趟起身,为我量体温,不时在我额头、手腕上放着湿冷毛巾,用海绵拭洗我的腋窝,老木还用炉子为我烧了白开水。想起,那次,老木家,也是发烧,半夜,烧得厉害,老木一趟趟起身,摸我的额,为我盖着被,还去叫了医生。
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太阳早已出来,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被子上。我摸了摸额,烧退了,除了些许乏力,并无其他不舒服感觉。
老木在炉子前忙个不停,阳光照在他身上,明艳艳的。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我不知道这香味是炉子上散发的出来,还是老木身上散发出来的。
“老木!”我轻轻叫着他。
“小元,你醒了?”
“恩!”
老木起身,端着搪瓷碗过来。
“什么东西?”
“红烧肉!”
“哪来的?”
“从家带来的。”
老木夹了一块,塞进我嘴里。
老木问:“好吃吗?”
我咬了一口:“恩,好吃!”
确实是好吃,又酥烂,又香淳,还浓厚!想必,老木花了不少时间来熬。
老木知道我喜欢吃红烧肉。
被狗咬那晚,老木做着猪肉炖粉条,老木问:“先生,喜欢吃粉条肉么?”
我说:“喜欢,但我最喜欢吃红烧肉!”
老木笑了,老木说:“那,再做道红烧肉?”不由我拒绝,他就动起了手。
老木说,红烧肉,挑肉很关键,肉要五花肉——猪身上营养最好的肉。肉切成麻将牌大小正方形的块,太小易缩易碎。水很讲究,要一次放好。焐更讲究,要焐至少一个小时,焐得时间越长,越好吃。要的,就是这个慢功夫。
焐肉时,老木果敢地盖上锅盖,阵阵香气则像雨中河水的涟漪,我和老木在灶房共度了一段长长的闻香时光。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老木都要对锅里的肉极尽女性般的抚慰,揭开锅盖,白白的蒸气带出浓郁的香,扑面而来,包裹了我,我不停做深呼吸,瞪圆了眼睛,不停问:“能吃了么?”
在一阵浓似一阵的香气里,老木伴着我的深呼吸,不紧不慢地说:“人要忠心,火要空心”,就得慢慢熬,把要吃的苦都吃完了,也就熬出来了!”
老木很有数学天赋,夹的块块肉与我嘴的大小相得益彰。我吃着红烧肉,问:“老木,你昨天没回去?”
“回去了你咋办?烧得这么厉害!小元,不是哥说你,身体是你个人的,你自己要不珍惜,受苦的是你自个!”
“你咋知道我生病了?”
“李水军说的。”
“李水军昨天才放假。”
“他一放假就回了家,我去找他了。”
我心陡然一动,原来,老木一直在关心我,默默关心我。
“找他干吗?”我故意这么问,心却好受得想哭。
“你呀,走后,没一点信儿,电话也不来个,哥还担心你路上出啥意外了呢?”
“你不也没给我打?”
“想打来着。”
“怎么没打。”
“我去了村委会,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我也想打,怕你不在家。”
我没撒谎,我曾在某个漆黑的大雪夜,偷偷出了宿舍,跌跌撞撞跑去镇上的一家杂货店给乌岭沟村打电话。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可笑到近乎疯狂。这么个大雪夜,村委会怎么会有人呢?就算有人,接了电话,老木会过来接吗?但我忍不住,真忍不住,我就想听见老木的声音,哪怕是不说话,他的呼吸声,他的喘气声。可是,这一切,老木怎么会知道呢?
“咋会?我哪也没去,天天搁家呆着。”
“等我电话?”我大胆地问。
“恩!”老木轻声应着,抬头看了我一眼,刚触及我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怕你来了电话找不着我……我寻思,小元怎么也会来个电话,报个平安!”
老木这么说,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想来,那天,从老木家返校后,确实应该给他去个电话,报个平安——咋说,我也是离开他家返校的。
我别过头,看着阳台。阳台上放着的一盆前任老师留下的人工菊花,硕大的花朵遮住了低矮而孱弱的身躯,太阳光照射下,黄灿中透出一种娇憨,让人生出抱进怀里好好疼爱的念头来。
我话锋一转,问:“老木,马呢?”
“我坐车过来的。”
“花那钱干啥?”
“坐车快。”
“那你咋回去?”
“走着回去。”
“这么远。”
“不远,以前赶集都是走着过来,走着回去。”
“老木,回去吧,也不早了,路这么远。”
“不急,哥走道快。”
“道滑,小元担心你走急了,摔了。回去吧,啊,我没事,烧已经退了,我下午就回城了,两点的车。”
老木搅动着搪瓷碗的手突然打住了,徐久,他才又夹起一块肉,老木说:“小元,你现在坐车能行吗?烧刚退。”
“行,现在除了身子骨有点发虚,没啥大事。反正也不远,三个来小时就到家了。”
老木不说话了,把搪瓷碗放到我手里,叫了声:“小元!”
“恩!”我接过碗。
老木起身,蹲下,开始在小饭锅里做着打水蛋,老木说:“哥和你商量个事儿?”
“说吧。”我搅了一下红烧肉,真香!
老木起来,转身,却盯着我看,不说话。
“啥事?”我喝了一口汤。
老木问:“好喝吗?”
“好喝,啥事,说吧。”
“那哥说了。”
“说!”
老木转身,又蹲下,老木一边忙着,漫不经心地说“也没啥别的事,哥就寻思……”
话还没说完,宿舍的楼下传来刘老师的喊声:
“韩老师,你在吗?”
校长已离校回家过年去了,刘老师是特意从镇上跑来学校告诉我,说是我家来电话了,挂到了镇上,问我怎么还不回去?要不要开车过来接我?
我对老木说,在屋稍等我一会儿,去镇里挂个电话就回来。
说着,我快速穿衣,下了楼。
我是跑着去镇上的。
道很滑,跑得还快,我摔了好几跤,最后一跤我差点滚入道边的沟里。爬起,我后屁股痛的直哆嗦。
打完电话,我一瘸一拐往学校返,老木远远地迎过来。
老木问:“小元,咋了?”
我捂着屁股,忍着痛:“没事,就跌了一跤!”
回到宿舍,见我还一直按着屁股,厮牙裂嘴喊痛,老木终于忍不住,一把把我拉过去:“小元,还痛呢,来,让哥瞅瞅。”
我说:“不用,没事!”
老木说:“瞅瞅,哥瞅瞅!”说着,不由分说,伸手要扒我的裤子。
执拗不过,我只好把屁股抬了过去。刚露出半拉屁股,老木就无比心疼地说:“看,都淤青了,还说没事,咋这么不小心?”
老木坐在床沿,温暖的大手在我屁股上摁了摁。
老木问:“这痛吗?”
我说:“不痛!”
老木又摁了摁:“这痛吗?”
我屁股扭摆了一下,用哭哭的腔调说:“恩,痛!”
老木说:“怕是摔着尾巴骨了。”
老木用温水热了热毛巾,敷在了淤青,敷了一会儿,他用生姜片涂了涂,然后开始用那温暖的手掌在淤青部位不停揉搓着。
老说:“小元,忍着点,瘀血散了就好了。”
“恩!”我身子靠在老木的肩膀,不仅不觉得痛,反而感觉舒服得要死。
老木说:“小元,你看你,都多大人了,这么不小心,以后可得注意点,身子骨是自己的,可别不当回事。”
“恩!”
“瞅你这么跑出去,哥就担心,你呀,走道不稳当,像个孩子。”
我没说话。老木的手轻轻揉搓着,搓得我心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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