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同志故事 · 2024 年 5 月 14 日 0

我爱农民老木

我急急地问:“你是说他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算命先生却不接我话,又慢条斯理抓起了老木的右手。
老木似乎一下被切中命门,学着算命先生,也开始紧张盯着自己的手看,希望能发现点什么。
算命先生说:“虽然你的婚姻线不好,但你的亲情线很长,很清晰,一直拐到手背。”
老木没听明白,问:“亲情线?啥意思呢?”
“就是说,能陪你生活一辈子的,不是女人,是你最亲的家人,比如父母、兄妹,或者说与你有关的晚辈。”
算命先生的话,不仅让老木大吃一惊,也让我大吃一惊。
老木喃喃地说:“怪了,怪了,这也能算出来。”
呢喃完,老木把我拽到一边,定定地看着我,徐久,老木才说:“他是不是说锁子,这辈子,是锁子陪我过?”
我说:“没错,锁子是你兄弟,你的亲兄弟,可你觉得他可能吗?人家是有媳妇、有孩子的人了。”
老木说:“那,还能有谁呢?皮皮?”
“老木,皮皮才五岁呢!”我声音大了些。
老木不说话,定定地看着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把包放下,靠过去,扯了扯老木的衣服。
我说:“老木,别想太多,就算你找不着媳妇,小元愿意陪你,一辈子陪你。”
老木抬头,突然眼圈一红,我猛然吃了一惊,以为说到老木的痛处了。
我问:“老木,咋了?”
老木哑着声音说:“没事儿,刚才有风,让沙子撞进眼了。”
我问:“疼不疼?要不我给你看看?”
老木说:“不疼,走吧,车来了。”
车上,人很多,没座位,老木一直用手臂箍成一个圈,把我圈在里面,不让别人挤过来。车一颠簸,有人把不住,撞过来,老木总是说:“慢点慢点,别撞着人了。”
到家了,老木把包往炕上一扔,突然就抱紧我,亲我,喳喳的胡子扎在我的脸上,晕乎乎的。亲了很久,老木才松开来。
老木说:“小元,你真愿意陪哥一辈子?”
我故意拖着怪怪的腔调说:“愿意,我愿意!再说了,不是我陪你一辈子,又会是谁呢?难道你心理还有别人?”
老木说:“说啥呢,哥其实也想到小元了,哥只是不敢想,小元咋可能陪我过一辈子呢?”
“咋不可能?我的嘴你也亲了,身子你也碰了,现在又说不可能,老木,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心里肯定是想着怎么把我抛弃,去找个能和你过辈子的人,是这样吧,我肯定说的没错!”
“小元,你看你,瞎说啥呢?这世上会有比小元还好的人?哥只是不敢相信,搁谁,谁也不敢信!”
“啥信不信的,你就说愿不愿意和小元过一辈子吧?”
“愿意,咋能不愿意,只怕小元……”
“行,那就行了……好了,老木,做点吃的吧,我可饿坏了。”
“好,哥这就去弄。”
许是早做好我再回来的准备,老木动作很快,不大一会功夫,一桌子的菜就出来了,很是丰盛。有道菜很特别,叫什么萝卜缨子泡菜。
窗外菜园子有面土墙,土墙上长有枯草,枯草边上挂着萝卜缨子——那是老木的杰作。他会在它们正成长时把它们生生扭下来,然后放在墙上晒一个秋天,让它们干枯,保持着永远的嫩,没菜吃的时候,他就把它用水泡开当菜吃。
吃过晚饭,炕上,我和老木把买的东西一袋袋拿出来,分门别类,包好,塞进柜子里。
做完这些,天黑了。
许是累了,我和老木睡得甚早,铺好被褥,钻进被窝,老木就主动抱起了我。老木抱着我,性感的嘴唇贴过来。
老木亲了一下我,笑着说了:“恩,真好!”
我问:“啥真好?”
老木紧紧搂我一下,老木说:“真好,咱哥俩又睡一个被窝了。”
我说:“你喜欢和小元睡一个被窝?”
老木说:“恩,喜欢,哥喜欢,搂着小元睡,真舒服!”
拥抱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明明靠的很近,却又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我抱着老木,故意眉毛一挑:“好哇,老木,现在觉着舒服了,就喜欢;以后要觉着不舒服了,就不喜欢了吧?”
老木搂得更紧,骨头都快被他揉酥了,揉碎了。
老木说:“咋会哩,哥永远觉着舒服,永远都喜欢……”
第二十四章
太阳照常升起,阳光很足。
许是昨晚炕烧得热,加上老木搂得紧,我出汗了,身上黏糊糊的。
吃过早饭,这种黏糊糊的不舒服感更强烈了,似乎还痒得厉害。
我用毛巾擦着汗,抖蹭着身子,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痒啊,要是能洗个澡就好了!
老木听到了。
听到了的老木就不会无动于衷,他拿起斧子和刨子,顶着阳光,在院儿里叮叮咚咚敲了起来。
我问:“老木,干啥呢这是?”
老木诡秘一笑:“小元,你要没睡够,躺下补一觉,醒来就知道了!”
我说:“别,可不躺了,醒来你要又不见了,我上哪找去?”
老木似乎听出了门道,局促地说:“那,就在旁边呆着,陪哥唠嗑,给哥讲笑话。”
“你忙吧,小元自己找活……对了,老木,快过年了,被子该洗了吧。”
“别,小元,你歇着,啊,这些活儿有哥就行!”
“不行,我得干点什么,你也没时间,一会儿你还得给我熬中药呢?”
一听我说熬中药,老木就不再坚持了。
老木说:“要不,你先泡上,等哥熬完中药再洗?”
我说:“老木,你得让小元锻炼,你不总说我自立能力差,不懂照顾自己吗?”
“哥是怕你累着了。”
“没事儿!”
本来就是嘛,要过年了,该拆的拆,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我先是把老木的脏被褥、脏衣服、脏裤子、脏袜子,甚至脏内裤找出来,泡上。泡完脏衣裤,我开始装扮屋子,老木的屋并不大,却很利整,一点不乱。
我说:“老木,先别进屋,等小元收拾完了,再进来。”
农村的人,过年喜欢喜庆。我挂上年画与日历,在炕上的墙壁贴上喜庆的红色壁纸,柜子的表面贴上卡通形象的壁纸,那个笨重的大箱子我则贴上蓝色壁纸。正墙贴的是一副呼啸山岗图。侧墙贴的猫戏图,我特意挑的,玛瑙似得猫眼最惹人喜爱。画贴在两边墙上,刚好接上了新绷的布墙围,布墙围是浅绿底儿米黄色碎花的,这是我喜欢的颜色。
也许我生来就具备了一定的艺术天赋,原本灰暗的墙壁经过我细心地布置,顿时装扮一新。
屋檐下,门楣上,梁柱上,窗格上,镜角边、灯罩上,能贴能张处我都弄得花花绿绿,大红大紫,很是有过年的喜庆气氛。
不知咋的,干这些活时,我突然有种找到了家的感觉。当我欢天喜地把这些做完,喊着:老木,进来瞅瞅!
老木放下木刨,从院里进来。
进来的老木一下就呆住了,徐久,他才缓过劲来。
我问:“好看吗?”
老木仔细品味着我的艺术成果,赏心悦目,仿佛重新认识了我。
老木说:“好看,太好看了,简直了,小元,你真能干!”
获得老木的赞扬,我干劲十足。我又将院落整理了一番,先是将院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我特意要求老木在后院的那片土墙上钉几个木头楔子,把绳索、扎鞭、废旧的马车轮胎全部挂起来。我还不顾老木的反对,拾掇了蓬头垢面的猪圈、杂物房、偏厦,连柴火堆也整理得赏心悦目。
顿时,整个院子干净利索地让老木吃惊,老木的整个家,好象忽然间成了新家,给从里洗到外,还抹了香戴了花。老木的眼睛睁得大大,鼓鼓的,像牛眼。他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小元,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你真是能干!”
收拾完,我和老木一起,院儿里,顶着阳光。
我洗着被褥,老木咚咚咚敲着木板。我和老木,时不时,抬头,一对视,刚感受到对方脸上那挂着的浓浓爱意,马上又垂头,垂头时。我和老木都在笑,偷偷地微笑。
再又一次对视后,老木笑了,我没笑,故意打趣问:“老木,笑啥哩?”
老木脸倏地红了,在阳光照射下,煞是好看。
如果说老木是一颗没破壳的爱情种子,我就是那太阳,一经阳光照射,这种子就会破壳而出,吐出绿油油的爱之芽。
果不料,老木说:“小元,你真是好看哩,越瞅,哥越喜欢!”老木说这话时,一改粗犷本色,温柔得就像一个小媳妇。
老木还真是有意思,有些赞美人的动人词根本就是剽窃我的语言。和老木温存时,我喜欢说一些赞美他的话,并非刻意赞美,是情到深处的由衷喷发。老木却记住了,原原本本送还过来。
我又故意说:“再好看有啥用?小元又不是女人。”
老木说:“说啥哩,哥说了,不想女人了,就想小元,哥要一辈子对小元好!”
“真的?”
“真的!”
我突然放下手里的脏衣服,起身,向老木走去。
老木却不回避我,迎着我的目光,看着我走过来。他看我的眼神温和而平静的,满满地写着溺爱与纵容。
走到老木身边,我突地发现他裤裆高高蓬起,棒子已经立起来了,把那片小布料撑的老高。
本来,我是想过去对他说,老木,小元也不想女人,一辈子对你好。
无意间发现了老木身体的变化,我就笑了,连忙改了口,我说:“老木,又硬了?”说着我故意去抓了一下。
老木也不躲,不好意思地笑了,任由我乱抓。
老木说:“恩,硬了,哥也不知道咋了,现在老硬,瞅着小元哥就硬。”
听老木这么说,我最后悬着的心,终于落稳了。我也终于相信老木不想女人了,就想小元,要一辈子对小元好的话了。我就想,以后再也不需要拿“小元再好也不是女人”这个问题来开涮老木了。
我抓了一下老木的棒子,我说:“要不,咱俩现在上炕?”
老木扑哧一下,笑得厉害了些,脸红得厉害了些。
老木认真地说:“小元,大白天的,怕是不好吧……晚上,晚上咱哥俩舒服个够。”
我拍了一下老木的屁股,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老木,你太可爱了,是啊,这大白天的,你敢,我还不敢哩!”
老木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很快,我们又各自忙起了自己手里的活儿。
很快,我又发现,尽管我打趣他,只要他忙着,无论多忙,总会突然回那么一两次头,用暖暖的目光包裹着我那么一两秒,微微一笑,立刻又别过头,装着忙不开似的,双手不停刨着木花——那种幸福,简单而平实,仿佛一睁眼就能闻到对方的味道,一举手,一抬腿就能深切感受到彼此绵绵无绝期的情怀。
我在想,老木是大树,我是树叶,我是阳光,这个院子,每时每刻,都充满了爱的空气。丝丝屡屡的阳光记录下我们每一个爱的细节。最宁静、最纯美的爱,常常是一种默默地呵护,一种彼此的懂。
有一段时间,我和老木都不说话,各自不停忙着,虽然挨得不近,却仿佛互相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连身上的气味,都能互相闻得到,这种沉默,像催化剂一样,往往很令人陶醉,话语成了多余的时候,恰恰是感情在涌涨。
我洗着被子,虽说老木以前盖的被子有点脏,可不知为啥,我拽在手里,就是舍不得洗,我感觉上面有着老木浓浓的味道。我先是闭着眼睛,嗅着这种迷人的味道,到最后,不得不洗了,我就用手搓着,每搓一下,就心疼一下,我是那么贪恋那种味道。
洗老木的大裤头时,我在想,老木的棒子是怎么放的呢?偏左?偏右?搓着内裤,发现了一根卷毛,我突然一下脸红起来。趁老木不注意,我把卷毛拿在阳光下端详,我的吗呢,怎么那么长,那么黑呢?老木是吃什么长大的呢?
衣被洗完,老木的活儿也干完了。
老木说:“小元,过来瞅瞅。”
走过去一看,一只半人高的笨重大桶矗立在我眼前。
“老木,啥呢这是?”
老木神秘地笑着:“猜猜,看能猜中不?”
我说:“苞米桶?可你家苞米不全堆在了猪圈上方的木仓子里了吗?”
老木摇了摇头,笑着瞅我。
“这么大,装什么呢?要装什么,也用不着整这么大吧?”我纳闷地嘀咕着。
见我实在猜不出来,老木一下把我抱住,老鹰拎小鸡般把我拎进了大桶。
老木说:“看看,能装下不?”
我还是没明白过来,我说:“别,老木,可别踩坏了。”
老木说:“没事儿,就是给你踩的。就哥这手艺,结实着呢!”
“给我踩的?”
“恩!”
见是我还是一脸疑惑相,老木绷不住了:“还不明白,专门做给你洗澡用的。”
“啊!”我突然脸一红,像个女人般叫了起来,我狠狠捶了一下老木:“也不早点说,尽想套我,今晚就能洗吗?”
“得明晚,放一天水,去去味,试试漏不漏,明晚给小元烧一大锅水,让你痛痛快快洗个够。”
“老木,你咋想到的呢?”我脸红得更厉害了。
“以前家里有一个,我爸做的,比这小!”
“你也太快了吧,这么会功夫就弄出来了。”我又捶了一下老木。
“是啊,哥也觉得好快,也不知咋了,一点也不觉着累,看着小元,哥这力气老足了。”
听了老木的话,我感觉自己幸福快要抽搐死去。
不幸福才怪呢!
跟你们说吧,在乌岭沟村,没有公共浴池,各家各户更是没有取暖的设备。到了冬天,不管多讲究的大姑娘、小媳妇,或是多派头的村干部,洗澡这件事,总是删繁就简二月花的,或者,干脆说吧,不仅从简,还从无了,一两个月都不洗,一直要过年了,因要换新衣裳、换新气象,女人才会挑了太阳的好天气,烧出几大锅水来,一大家子轮流洗。
而这种洗澡,咳,咳,怎么说呢,没说的,就是挨冻,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乃至伤风感冒……而身上的脏呢,倒没有掉下多少,只不过心里面,觉着很安慰很整齐了,左邻右舍碰上了,会冲着太阳打个响亮的喷嚏,报告这个大事情:今天,我们一家子把澡给洗了!
第二十五章
如果说,我对老木还有所担心的话,那就是英子。
我在洗着衣服,阳光很好,雨珠一般,我就这样,在这般好的阳光下看着老木,我问自己,我拥有老木了吗?就这样拥有了吗?
这时,英子过来了。
英子就像个孤魂野鬼,总在不合适宜闯入我和老木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二人空间。
似乎与锁子搏斗过,英子头发乱着,眼窝红着,嗓子哑着,霜打了一样。
进院来,看见我在洗衣服,她便一改刚进院的神情,惊惊乍乍叫起来:“哎呀,是小元兄弟呢,你这是干啥呢?洗衣服?瞧你这细胳膊细手的,能搓得干净吗?”
见我不接话,只是讪讪笑着,她越过我,来到了老木跟前,或许,她骚扰的对象本来就是老木。
“哥,干啥哩,这是?”英子圆鼓鼓的胸脯几乎蹭到老木的膀子上,“又在做木匠活?卖了不少钱了吧!”
老木没接话,烦躁地哦了一声。
见老木爱搭理不搭理,英子用灼热的目光狠狠箍住老木,英子说:“我说哥,你也管管锁子,你看看你,年货也置办完了,该洗的、该涮的,该收拾的,全做完了,你瞅瞅,院儿里干净都可以当床睡了……你再瞧瞧咱家,吃了上顿没下顿…….锁子也不知道跑哪赌去了?”
见老木还是不搭理,英子又来到了我跟前,帮我压着井水,她夸张地甩着胳膊,嬉皮笑脸地说:“小元兄弟,说说,我哥都买些啥了?”
见我纳闷,她进一步说:“买啥年货了?咱家皮皮一直嚷嚷着要吃糖,都快过年了,我还没倒出空去镇里赶集呢?”
我明白过来了。
我说:“二嫂子,年糖你就不稀买了,我买了,我买了好多,软糖,可软了,一大包呢,一会儿我就给皮皮送去!”
“有皮皮的份?”
“有,当然有,我还给锁子哥买了件衣服。”
“给他买衣服了?”英子眼睛瞪得鼓鼓。
“恩,给你也买了!”
“给我也买了?”英子眼睛鼓得快崩了出来。
“买了,买了件红衣服。”
“你是说,你给我买了件红衣服?”
“咋了?不稀罕?”
“哪能,二嫂做梦也不敢寻思,哪能有这福气,穿小元兄弟买的红衣服呢!”
说着,英子停止了压水,甩开我,屁股左一扭右一扭,跑去了老木跟前。英子似乎与老木低声地交谈着什么,听不大清楚,但激烈而突兀。不一会儿,英子就强行把老木拉进了里屋,见我用疑惑的眼光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老木安慰我:“小元,没事,哥一会儿就出来!”
果然,不一会儿,老木就出来了。
英子脸上仍气鼓鼓的,一句话也没和我说,沉着脸,砰地摔了一下院子的铁门,愤然走了。
我问老木:“咋了?”
老木说:“小元,没啥事,你二嫂问红衣服是不是我买的。”
“你咋说?”
“我说是小元买的。”
“二嫂不信?”
“小元,咱别理她。”
我看着老木,突然就想哭——我真的很想知道,英子确实是爱老木呢,还是她爱的只是男人本身,而不是某个特定的对象。象她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是活不下去的,她需要男人和她需要一口饭、一张床一样,所以,她必得有一个可爱的对象让她来爱。
老木见我不再说话,神情有点哀郁,眼圈甚至有点发红,猛然吃了一惊,他问:“小元,咋了?”
“没事,眼睛被风刮了一下!”
“疼不疼?来,哥瞅瞅。”
“不疼,我没事,忙你的吧!”
47
晚上,老木在灶前熬着中药,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熬的时候,我和老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起在炕上抱团打滚儿,抱一会儿,老木就下炕,跑去灶堂,掀开盖子,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再回来抱一会儿。
喝完中药,吃晚饭前,老木把所有的药渣倒在院门口的马路上,撒成扇形的一片。
我问老木,你这是干啥哩?
老木说,把熬剩的药渣倒在马路上,路人从药渣上走过去,就会将病带走,这样,你的身体恢复会快些。
我说:“你这是迷信!”
老木说:“恩,哥以前也不信!”
“现在信了?”自算命先生为他算那次命后,我感觉老木的内心开始了起了变化,一种无形的对命运悄然服从的念头慢慢升起。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喜还是忧。
果然,老木神色虔诚地说:“也不是就信了,哥是不希望你老发烧感冒!”
我说:“要真的灵验了,岂不是害了路过的人?”
“咋能?害不了,你感冒发烧,是一个人担着,分摊在路人身上,每人分一点,这点小感冒算什么呢,也就打个喷嚏而已!”
我笑,无语,独自回屋。
饭桌前,甚久,老木也未回屋。我心生纳闷,跑出去,发现老木在那摊药渣上不停地走。从这边走过去,到头了,停下,转身,再走回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落得很实,口中还念念有词:“感冒发烧都给我吧,感冒发烧都给我吧……”月光下的老木,无比虔诚。
我的突然出现,把他吓了一楞。
老木说“小元,也不吱个声,哥以为你回屋了!”
我问:“老木,你干啥呢?”
“没干啥,小元,回屋吧,外面冷!”
“没干啥?我都听见了。”
“听见啥了?”
“听见你嘟囔了。”
“小元,回屋去,啊,哥是寻思,现在路上没啥行人,就是有,人也是绕着药渣走,哥就寻思踩两脚。”
“你要踩出病可咋整?”
“没事,哥身体好,哪能这么容易就生病,再说,即使生病了,就哥这身板,抗造。”
“那也不行。”
“没事,回屋吧,哥不踩了。”
正说着,杨六过来,杨六说:“老木,走,给你六哥吹俩嗓子去。”
老木说:“又有啥喜事了?”
“老太太,八十了,非得要听,这不,一发话就过来找你了。”
老木面路难色:“老太太八十了,按理我得去,可俺兄弟昨个儿才来,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杨六看见了我,打着招呼:“咦,韩老师,啥时候来的?”
我不明事理,问:“六哥,你刚才说吹啥?”
杨六说:“唢呐,老木是村里吹得最好的,我妈就爱听他吹。”
我兴奋地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不顾杨六在旁边,抓起了老木的手,兴冲冲地说:“老木,行啊你,还会吹唢呐,去去去,小元也想听听!”
老木说:“你真想去?”
“恩,想去,当然想去!”
“不早点休息?”
“现在还早着呢!”
见我如此肯定,老木把头转向杨六。
老木说:“六哥,走,我兄弟说了,他想听。”
杨六说:“那,咱就走吧,老太太等着呢”
杨六在前面走,老木在后面跟,突然,老木拽了一下杨六的袖子。
老木说:“六哥,等等。”
杨六说:“有唢呐呢,早准备好了。”
老木说:“六哥,你过来。”
“咋了?”
“过来踩两脚!”
“踩啥玩意儿?”
“药渣。”
“你生病了?”
“生啥病,是补药。”
“好好好,六哥我踩两脚,沾点补气。”说着,杨六倒了回来,过山车般,从这条碾过来,再碾过去。双脚来回跺着,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杨六动作很搞笑,跳粱小丑般,我看了直想笑,忍着,没忍住,还是笑了。老木见我笑了,也笑了。老木一笑,杨六有点不好意思了,也跟着笑,他边笑边佯装不满地对老木说:“笑啥呢,不你要我踩的吗?”
第二十六
六嫂端了玉米饼迎了出来。
看见我,六嫂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我拉到一边,欲言又止地说:“小元兄弟,怪六嫂,是六嫂给忘了……”
不等六嫂说完,老木凑了过来,打断了她:“六嫂,嘀嘀咕咕,嘀咕啥哩?咋了?不欢迎我,说我坏话了?”不等六嫂回话,老木又抓起了我的手:“小元,走,进屋听哥吹唢呐去!”
六嫂看着我,讪讪一笑。
杨六家的土炕,老木试了试唢呐,叭叭叭,三声过后,一声清亮、悠扬的唢呐拉了长长的腔调,划破了黑夜的沉寂,接着,一曲“喜洋洋”响彻小山村,八十岁的老太太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老木是那么投入,吹起唢呐来轻松异常,他那鼓涨涨的通红的脸庞是自然平和的,腮随着曲子,一鼓一收,脸上的青筋都突显了出来。
高亢优美的唢呐声,久久回荡在我耳畔,仿佛置身于小两口拜堂成亲的喜庆氛围中。
外面,空气中飘荡着山村特有的那种清新气味,这个原本并不熟悉的山村,突然变得亲切起来,有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人气息,似乎各种感官都浸润在一种激昂沸腾的气氛中。
很快,闻声而动的小孩,从四面八方涌来,挤进了屋子。
小院儿顿时热闹起来,半米高的土墙旁边都是闻乐而来的村民,他们交口称赞老木吹唢呐的技艺。
一位大妈禁不住赞叹说:“老木吹的可好了,以前,几十里外的村子都专门来请他去……这是个技术活儿,好活儿啊!”
唢呐,曲儿小,腔儿大,我痴迷地听着唢呐声,痴痴地看着老木,眉心的两道眉毛,像两把剑,从眉心向两边朝上飞,那张淳朴善良的面孔就定格在了我永存的记忆画面中。
我呆呆地看着老木,看着老木边吹边露出的笑,笑的时候,鼻子两边现出两道笑纹,眼睛也是微微眯缝起来。
当乐声落下,我激动的泪水早已,不知不觉打湿了衣襟。仿佛那个万人瞩目的明星是我,而不是老木。
吹完唢呐,杨六死活要留我和老木吃晚饭。
我拒绝说,不了,老木早把饭做好了。其实,我是早已按耐不住,想早点回去和老木亲热,这个老木,太有才了,我恨不得当场就抱着他亲个鼻青脸肿。
僵持间,老木从厨房出来,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元,还是在这儿吃吧,六哥是好意,再说,咱也不是外人。”
吃饭时,大家的兴致很高,似乎都还沉浸在老木的唢呐声中,我扒拉了几口大米饭,却发现自己碗里薄薄的大米饭下面埋着一层细细密密的精瘦红烧肉。
咋回事呢?
愕然的我眼神扫来扫去,看见老木故意冲我无辜一笑。
这个老木,定是他搞得鬼。如果猜得没错,这碗大米饭是老木亲自去厨房给我盛的,他知道我爱吃红烧肉,故意要我留下来,想让我多吃一点。
我端着碗,没吃,突然就想起以前读过的一本小说,里面提到这样一个情节,说是从前的乡下男人疼媳妇,就在媳妇的饭里埋块肉,因为乡下媳妇在夫家没地位,什么都得让着别人,有了好吃的,要先让公婆吃,然后让丈夫吃,再让小叔子们,小姑子们,还有自己的孩子们。轮到媳妇,只有残菜剩饭了。做丈夫的,不敢当着父母的面疼媳妇。想给一人一块肉,又没那么多,就只好做这个手脚。
还说,乡下小媳妇该怎么吃掉这块肉呢?
要偷偷摸摸的,先把嘴搁在碗沿上,然后象挖地道一样,从饭下面掏出那块肉,装做往嘴里扒饭的样子,就悄悄咬一口肉,又赶快把肉塞回地道里去。碗里的饭不能全吃完了再去盛,不然饭下的肉就露出来了。但不吃完碗里的饭就去盛,如果被公婆看见,又要挨骂。
我看了老木一眼,见他也在看我,搁平常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眼神,却让我突然哽住了,那眼神仿佛在问:“好不好吃?”,像在讨功一样,这确实让我有种小媳妇被丈夫疼的感觉,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在心底泉涌开来。
很多人都曾有过那种感觉,像有一只小鹿,无意间闯入了我怀中,令我心跳的厉害。跳着跳着,我有点口渴,有点喜悦,甚至,还有一丝贪婪。
可是,我又该如何吃大米饭下面的红烧肉呢,桌上根本就没有红烧肉这道菜儿,而且,全桌的人,谁的碗里都没有红烧肉,别说杨六家的小孩,就连八十大寿的老太太也没有——就我碗里有。
我想吃,又不敢大大方方地吃,你好意思吃啊,一个大小伙子,凭啥就你特殊?不吃,哎,我就好这口,这红烧肉多香啊,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大米饭又不多,扒拉两口就没了,如果把饭吃掉了,红烧肉不就露出来了?
咋办?
像那个乡下小媳妇,偷偷摸摸吗?
我灵机一动,借着去厨房找水喝的机会,跑去厨房,狠狠扒拉两下,红烧肉塞了一嘴。不料,老木跟了过来,听得后面的动静,我一惊,还没细嚼,就一口吞了下去,哽咽得我直咳嗽。
老木拍着我的后背,心疼说:“小元,急啥急,慢慢嚼,慢慢吞!”
我涨红着脸,用筷子头敲了一下老木,我说:“老木,是你啊,你吓死我了。”
老木说:“小元,怎么了?吓着你了?”
我故意恨恨地瞪了老木一眼:“老木,以后可不许这样,这是在别人家!”
走出杨六家,路上,我和老木,一前一后,老木在前,我在后,走着,我突然一个加速,像个猴子,跳到了老木的后背。
“老木,背我!”我揽住老木的脖子。
老木半蹲着,抓住了我的两腿,老木说:“小元,抓紧了,别晃倒了。”
“恩!”我揽着老木的脖子,脸贴在了老木的脸上,“老木,来,和小元亲一个。”
老木转头,把嘴唇贴过来。
噗嗤!老木的嘴唇软软的,我故意亲的滋滋作响。
“老木,红烧肉是你添的吧。”亲完,我轻轻揪起了老木的耳垂,老木的耳垂大大的,柔柔的,像是很有福气的样子。
老木笑笑,没说话,默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饭桌上好象没有这道菜,别说你们碗里,就连老太太碗里也没有。”
“那是专门给老太太准备的,全是精瘦精瘦的好肉!”
“那你叫我咋好意思吃,就连老太太碗里也没有。”
“老太太吃过了!”
“那,毛毛(杨六的儿子)呢,他碗里也没有。”
“为了不让孩子发现,六嫂藏起来了,你碗里那点肉,是我要六嫂专门给你准备的。”
“给我准备的?”
“恩,六嫂也知道你爱吃红烧肉。”
“奇怪,六嫂咋知道我爱吃红烧肉。”我嘀咕着,又轻轻揪了一下老木的耳朵,“是你告诉他的吧。”
老木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
“不说是吧。”我挠起了老木的颈脖,挠着,我就把脸贴了过去,和老木的脸摩挲着。
我说:“老木,你真有意思,还往我大米饭里埋肉,弄得我像个小媳妇似得,想吃又不好意思吃,你知不知道,搁以前,只有男人疼媳妇,才会在媳妇的饭里埋肉……”
“知道,咋不知道,小时侯,我爸就喜欢搁我妈碗里埋肉……我妈还说,有个小媳妇就这样被丈夫心疼死了,因为丈夫在她碗里埋了一个圆蛋……”
“圆蛋?”
“恩,就是煮熟的整只的鸡蛋。”
“后来呢?”
“她怕人看见,就一口塞进嘴里,正想嚼,就听见婆婆在问话,她只好赶快吞了来答话,结果鸡蛋哽在喉咙里,就哽死掉了。”
“啊?真的啊?”
“我妈说的。”
“那你还往我饭里埋肉?想哽死我?”
“咋会呢?那是给老太太准备的肉,切得碎,烀得还烂!”
“那我也咽着了。”
“你呀,贪心,吃急了,一口塞那么多。”
“谁叫那肉做得这么香,我看了就流口水。”
“好吃吗?”
“好吃!”
“喜欢吃吗?”
“喜欢!”
“喜欢以后哥就经常做给你吃。”
“好,我给你肉钱。”
“啥肉钱不肉钱的,哥养一头大肥猪,够你吃好几年的了。”
“不卖?”
“不卖!”
“那,小元变成了猪咋办?”
“那,哥就把小元卖了!”
“你敢?”我揪住了老木的耳朵。
“不敢,不敢,谁买哥也不卖。”老木示弱,憨憨地笑着说。
哈哈,旷芜乡村的马路上,昏暗的夜色下,留下了我和老木一串串欢歌笑语声。
从杨六家回来,我性情大发,跑去屋里取烟花。
“走,老木,放烟花去!”本来,烟花是留着明天过小年放的。
我和老木,一人一把。
我说:“老木,你也太能了,连唢呐也会吹!”
老木看着我,得意一笑。
老木说:“好听吗?”
“好听!”
“那,想听哥就吹。”
我崇拜地看着老木,点点头。
我说:“老木,你识谱吗?”
老木摇摇头。
“那你咋会吹呢?”
“跟爷爷学的。”
唢呐是乌岭沟村比较流行的一种管乐,婚丧嫁娶等庆贺活动皆用。老木说,吹唢呐的技术是爷爷传给他的,爷爷的唢呐藏在柜头,像只水烟斗,当年爷爷相奶奶的时候,凭这只唢呐,把奶奶吹到家门口。奶奶过门后,生下父亲就死了。之后,爷爷得了忧郁症,每天放牛,都拿着唢呐,领着老木,从这山吹到那山,曲调悲凉凄婉,如泣如诉,一腔思念、满腹衷肠。耳濡目染,老木也学会了。
我和老木点燃烟花。
绚丽的烟火就像朵朵菊花,在我和老木的手里盛开。我从小特别的喜欢放烟花,喜欢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看那绚烂的瞬间。
我说:“老木,今天是过小年,陪你过完小年,明天小元就该回家过大年了。”听我这么说,老木晃动烟花的手倏地僵住了。
我问:“老木,你咋了?”
老木说:“小元,哥感激你!”
我一惊:“感激我?”
“恩,哥感激你。锁子成家后,哥都是一个人过年过节,白天忙来忙去的还好说,可以一到晚上,看着别人都是一家人欢欢喜喜聚在一起,哥的心,就跟刀剜了一样疼,早早上炕,蒙着眼,怎么也睡不着,外面全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响……”
听了老木的话,我心里难过得很,我说:“老木,以后每个年,小元都陪你一起过。”
老木没说话,突然就扔了手里的烟花,搂住了我,老木用几近啜泣的声音说:“小元,哥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了!”
说着,一行泪就掉在了我脸上。
我低下头,被老木扔在地上的烟花,抖动轻盈美丽的翅膀,闪闪、微微的,随即,大朵大朵的凋零。
第二十七
放完烟花,很晚了。
灶房,大锅里的水沸腾了,热气从锅盖的边缝飘出,整个灶房像是笼罩在一片云雾里,老木在热气中,时隐时现。
老木把锅盖一揭,说:“恩,可以了!”
我砰然一动,突然全身好象被罩着一层金色的光环,旋转着向我扑来,刹那间,我被一层层、一圈圈金光灿烂的类似光芒的东西包围了起来,浑身燥热燥热的。
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刻的到来——洗澡大桶虽然结实,可赶得急,有几处缝隙渗水,老木一直在修修补补,直到现在才得以用上。
洗澡水烧了一大锅,很烫,兑完凉水,老木把院里铁门锁上,把进屋的木门拴死,拉下门上挂着的粗布帘子,老木怕有人过来骚扰——自我来后,平时经常有人过来串门,送着玉米饼、猪头肉什么的,老木不接,他们就用很不高兴的语气说:老木,这是送教书先生的!
木桶真的很结实啊,还大,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老木用手指试了试水,说:“恩,差不多了!”
大桶里,热气暖暖地飘出,裹夹着接近饱和的湿润,使得空气像是一种有温度和重量的粘稠的气体,这种温暖而粘稠的气体让我的情欲迅速膨胀。
脱衣服时,我说:“老木,咱俩儿一块洗,换着搓背!”
我开始给老木脱衣服,老木没说话,站着,任由我动作。
咔嚓!
皮带松开了!
听见这声音,我的心,就像高考揭榜看分数,倏地,嘣嘣乱跳着。
我剥去老木的衣裤,像给一颗大豆剥皮。只剩下大裤衩时,老木完全不敢抬头看我。在我脱掉老木的大裤衩时,老木的老二像个精灵,突然,直翘翘地,蹦了出来,倏地,划过我的手指。
这种手指和之间的瞬间碰触,感觉真得很奇特,就像小时侯,伸手去鱼缸抓鱼,没抓着,鱼刷地从我指间窜过。我很兴奋,甚至比抓着了还兴奋,我兴奋地说“我摸着鱼了,摸着了!” 没有了衣裤的老木,一丝不挂站在我眼前,象一块结实的羊脂玉。只是比玉还要软,还要暖,还要香。 我的心几乎跳出了胸膛,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了起来,我感到自己仿佛飘了起来,飘到了白云的上方,那里有暖洋洋的光芒照射着我。 我用嘴,用舌头,亲这块玉。 虽然,老木一直闭着眼,不敢睁开来看,脸红红的。但我能感觉得他浑身发热,他的全部神经似乎都在颤栗。 亲了很久,我才说,老木,好了! 老木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老木看见我也是赤条条站在他跟前,眼睛都直了,猛然一把抱起了我,胡渣渣的嘴狠狠亲了我一口,激动而缓缓地,把我放入水中。 虽然,老木力气很大,但他一直在抑制发力,抑制的同时又很兴奋,所以,他是颤抖着的,微微颤抖着的。 扑通! 老木猴急而轻快地跳入大桶。 大桶里,老木先是拥搂着我,双手在我身上缓缓移动的同时,轮番吻我的嘴唇和耳朵,舌头在我脖子上舐来舐去,亲的唧唧作响,像只吃奶的小奶猪。 意识中,这是老木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和我亲热,那种美秒的感觉不言而喻。 这让我更是兴奋,一阵阵不可抑制的眩晕,似乎让我看到了天堂的光亮。我多情地回亲着老木,我咬他的嘴唇和舌尖。刚一动作,老木就用力且疯狂地回应着、揉搓着,我的舌尖被拽到了他的嘴里,仿佛快与舌根分离。 一股股欲望,促使我们在亲吻的同时,用力地贴紧,再贴紧,双腿交叉在一起。他的下身挺起一个硬硬的物体顶得我发痛,但我又因为它的雄壮而激情踊跃。我喜欢、我愿意、我希望永远永远这样。 亲够了,老木开始为我搓后背。 我是背对老木,半蹲于老木伸直的双腿上,屁股顶着他的大腿根部,老木轻轻搓着我的后背,像在抚摩一尊绝品的瓷器。 老木还为我打香皂,后背、屁股,涂得到处都是,滑溜溜的。 老木做着这些时,我下体的老二硬得难以言说。当然,老木更是。我从没见过硬度和质地有这么好的东西。 许是我屁股的私处一直在顶撞着老木的老二;许是私处涂了香皂,滑润润的;许是老木的硬度实在是惊人。
当我微撅着屁股,一上一下,无意识顶压着老木的老二时,在某个合适时刻的某个合适点上,奇迹发生了,老木腰部突然发力,屁股顺势一挺,硬邦邦的老二就钻进了我的体内,像秋风里的菊花为他绽然开放。
这是我第一次被进入,此等体验,前所未有——我虽然喜欢男人,但一直反感这种被进入的侵略行为!
当然,这种体验,老木也前所未有。
或许是太舒服、太刺激了,也或许是太感意外了。一进去,老木就似乎意识到了这种体验的非比寻常,他颤颤叫了声:“小元!”
我没有接话,只感到私处一股火辣辣的痛猛袭而来——我是背对着老木的,他看不到我脸上的痛苦表情。
在固定一个姿势后,老木开始小心地、缓缓地,挺着自己的屁股,一下一下动了起来。
一旦动起来,老木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且无与伦比的快感。
这种没有刻意去要求的,实质性的性爱对于我和老木来说,好比一本无字的书,我们必须一起用心去读,用身体去交流,长时间地锲而不舍地专研,才能领悟这本书的奥秘,才能体会到它的圣洁和至高无上的美。
老木的每次抽动都让我不能自己的闭着眼睛,咬着嘴唇。
忽然,眼前的白云不见了,到处布满了鲜花,我和老木仿佛化为一对蝴蝶,在百花丛中飞舞盘旋。飞呀飞呀,我累了,忽然,老木变成又了一棵大树,我落在了上面,有一种说不出的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在我身体里荡漾——尽管很疼,但和自己喜欢的人和谐的融为一体,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起初,老木在我身子里面有规律的颤动,他沉溺在欢乐的海洋中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渐渐地,那种由慢到快的频率让他爽快地呻吟着。
挺着、呻吟着,老木就一反常态,风狂雨骤,大桶里,传来一阵阵肉体和着水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老木喊着:小元、小元……老木居然哭了,但老木并没有让眼泪泛滥,泪刚出来,便被他止住了。
喊着喊着,突然,老木“啊”的发出了粗壮的嚎叫声。老木是痛快地叫,他是舒服的,他死死从后面揽紧我的腰,牙齿咬着我的后肩膀。
紧接着,我也“啊”的叫了一声。我是痛苦地叫,我是被咬的——老木死死咬住了我的肩膀肉。
老木那幸福至极的喊叫,使我感到欣慰和幸福——我为自己能给老木带来至高无上的快乐而欣喜若狂。
结束后,老木宛如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躺在母亲身边一样,依偎着我。他前后的变化让我难以置信,开始像个冲锋陷阵的将军,凯旋而归后又似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老木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味,他轻轻抚摩着我肩膀的牙印,徐久,才说:“小元,哥给你留下点印记,你明儿就要走了,哥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咱俩怕是最后一次了,回城后,你要找着媳妇了,就可以天天快乐了。”
老木说这话时,已把我抱转过来,死死搂着我,咬着我的嘴唇,眼睛一直闭着,就是不敢睁开看我。
就在这一刻之后,我发现了老木的两面性,前面是勇猛善战,像一个将军,后面的温柔依赖,像一个离不开妈妈的孩子。
我突然意识到,我对老木的了解太少了。
你看他,靠在我的胸前,是那么依赖我、顺从我,需要我像母亲一样爱抚他。这就证明他也有软弱的一面,他那男子汉绷紧的神经,在恰当的时候也需要休息。
如果说老木是我的一座大山,那么我现在只站在了山脚下,只看到了山的外貌——满山的绿树和鲜花。这座山里有无穷的奥秘,我要耐心地、细致地一点一点去挖掘、去发现,才能真正走进真正了解这座大山。
想到这些之后,我就真像一个妈妈一样,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他,与他耳语,我发现他是那样的幸福甜蜜。
第二十八章
窗外摇曳着斑驳的树影,屋里静极了。
激情过后,我和老木都安静下来。
起初,我盘腿坐于炕,嗑着葵花子。后来,老木为我剪着指甲,他把我的手和脚抱在怀里,细细为我剪着指甲。剪完指甲,老木又拿起了我的背包,为背包断线的拉链穿针引线。
穿针引线时,老木问:“小元,这一走,啥时候回来?”
我嗑着葵花子,说:“没定,看吧,爷爷奶奶身体要好,就早点回来!”
“爷爷奶奶身体咋了?”老木拉一下针线,瞅我一眼。
“没啥事,就是年龄大了,抵抗力差!”
“老人年龄大了,就惦着孙儿!”
“恩,他们一直不同意我支教,希望我回去,说是也没几年活头了,希望能好好陪陪我。他们老放心不下我,总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老木拉着线,听着,突地一怔,手一抖,半响无语,尔后,转身,把手指放入嘴,轻吮着。
“老木,咋了?”我感觉似乎是针扎着老木手了。
“没事!”
“针扎手了?来,我瞅瞅!”我停止了嗑葵花子,凑脑袋,探出半拉身子过去。
“小元,没事,啊,没事,哥这粗手糙皮的,哪那么容易扎着!”
我不再言语。
此后,透过柜子的玻璃镜,老木两手的母指与食指合撮,来回反复做着碰撞动作。碰撞几次后,老木再次把右手拇指与食指伸进嘴里濡湿,再次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把线头捻得又尖又细,再次尽手臂之长让眼镜与针的距离最佳,再试,还是失败。
“老木,来,我帮你。”我把身子靠过去,只一刹那,线穿针而过。我打趣他,“看,多容易,你咋就穿不过去,真扎着手了?还是眼神不好使?”
老木笑笑,没说话,接过针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穿针引线,徐久,他才小心翼翼探问:“那,小元,你咋想?”
“啥咋想?”我问,问完,我就意识到老木想问什么,我赶紧说:“恩,我,我会回来的。”
说完,我突然就明白老木为什么会往针眼里穿不过线。他才31岁啊,眼睛咋会不好使呢!
老木紧张问:“真的?”
我看着老木,用肯定的语气说:“恩,是真的!”
老木倏地就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齿。我却垂下头,无勇气与老木对视。
其实,我不能这么肯定,我一直担心爷爷奶奶的身体,自我不顾一切离开后,他们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如果年后,情况突然变得糟糕,我就很可能真回不来了。
缝完背包,老木起身,下炕,从卧室走去灶房,又从灶房走至仓储房,再走回卧室。就这么来回反复走着,两只手还不停东碰碰西摸摸,间歇发出阵阵找寻东西的蟋蟋蟀蟀的响动,找完东西,还似乎往刚缝好的背包里塞着。
“老木,干啥哩?左晃右晃的。”我有点惊讶老木的反常。
“没事,看看你明儿赶车还缺点啥。”老木背着身应话,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随之,转过身来,冲我挥挥手:“小元,先睡吧,明儿还要赶路去镇上,下午还要坐车呢!”
“那我先睡了……老木,对了,明早儿晚点起,啊,早饭不用太早,我坐下午一点车就行。”
“恩,哥知道!”老木摆摆手。
很快,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木才钻进被窝。
许是看见我睁开了半睡半醒的眼,老木边钻边问:“小元,你醒了?”
我说:“都做梦了。”
“梦见啥了?”老木的手在被窝里抓着我的手,两只手心对着,握紧了。
“梦见那个山洞了。”
“哪个山洞?”
“就那个!”
“哦,光是山洞?”
“还有你。”
“我干啥了?”
“你脱了外套,给我披上,还用锄头打死了一只狗。”
“那哪是梦啊,那不是真事吗?呵呵,你啊,还没醒过来,睡迷糊了。”老木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呵呵地乐了,乐够了,又扭过脸来看我,看够了,他关了灯。
屋里漆黑一片。
不一会儿,小屋里响起了呼噜声,两个调,一粗一细,一长一短,这声起了,那声才落,像是在对抗,又像是在呼应。
外屋的灶膛里,木柴柈子半明半暗地煨着一炉温暖。
51
半夜,我被老木弄醒了。
记得,老木钻进被窝,我们就紧紧拥抱一起,嘴唇相互贴着。起初,还断断续续说着话,后来,迷迷糊糊,都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木醒了,醒了的老木加大了拥抱我的力度,用硬挺挺的“**”激情碰撞着我的肉身,力道越来越大,火焰越来越炽热。
我也醒了。
我一醒过来,老木就燃烧了起来,他翻身,压了上来。
他扯掉自己的内裤,也扯掉我的内裤。光溜溜地压在了我身上,挤压了一会儿,老木又起身,把我扳转过去,背对他。
显然,老木喜欢上了这种方式,或者说,上瘾了。他是如此的主动,甚至没有任何的前奏和暗示。
老木腰部的力量真是大啊,找了找位置,对准后,试探试探,狠狠一挺,没进去,又一挺,还是没进去,再一挺,进去了——动作显然比第一次熟练了很多。
我不由“啊”的叫出了声。
痛啊,实在太痛,钻心般,火辣辣的痛。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行为,老木心疼问:“小元,咋了?哥弄痛你了?”
我咬牙说:“没事,不痛!”
老木不放心问:“小元,真不痛?”
我怕老木停止,为配合他,故意把屁股撅得老高,忙说:“没事,继续,我都说不痛了!”语气带着命令成份。
老木不说话了,开始试探性地缓缓动了起来。
高潮时,老木猛然托起了我的臀部,离开了炕,悬空,在空中稍停留,就听见喊了声:
“小元!”
一颤,一颤,又一颤。
一阵阵悸动,像电流般地传遍全身,我和老木共同体验那种飞的感觉……
完事后,老木抱着我,嘴唇贴着我的脸,很是内疚,他不安地说:“小元,对不住,哥弄痛你了……怨哥,哥本该忍来着……!”
我安慰他:“老木,没事,小元接受,小元也喜欢。”
听了我的话,一滴泪珠,就从老木的眼角,淌了出来。
此后,在这沉寂的乡村的夜,我和老木紧紧相拥,有种相依相偎的生死感,就像两只彼此依赖对方生存的动物。
由于烧了洗澡水,炕很热,加上我和老木都出了汗,彼此身上都黏糊糊的。起初,我试着分开老木的拥搂,给彼此一个舒喘的空间。但这种努力不成功,在我感觉热时,轻轻推了推老木,想腾个空间擦把汗,老木先是挪了挪身子,不到两秒又迅速靠过来,把我抱住。当我还是感觉热时,再次轻轻推了推他,老木还是只稍微侧了侧身子,可又迫不及待靠过来,抱紧我,一刻也不能容忍我离开他的拥抱,似乎我一旦离开,就不再回来了。
那一晚,我和老木紧紧抱在一起。
老木主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话,说什么腊月二十三就算是年了,那晚的灶糖是一定要吃的。
我说,要不,咱俩不睡了,起来吃糖!
老木说,你就是灶王爷,哥吃小元就行了。
说着,真张开嘴,咬我的舌头。
第二十九章
我被隔壁厨房传来咕咚咕咚的烧水声惊醒。
穿衣起身,老木已在灶前叮叮咚咚忙开了。
“老木,不是说好不起早吗?”我有点不高兴了,心疼地埋怨起老木来。这几天,天冷,为了照顾我,老木似乎有点小感冒,这么大早起来,万一加重病情咋办?
“哦!”老木一惊,显然没料到我也会这么早起。
老木说,吃完早饭,我就要走了,起早点,是给我做顿好吃的。
“老木,这是啥呢?”我舀着洗脸水,老木在案板剁着什么,一股土腥味扑鼻而来。
“鱼,鲤鱼!”
“鲤鱼?哪买的?”
“搁鱼贩子那买的,买好几天了。”
“多少钱?”
“没几个钱,小元,来,闻闻,看臭没?”老木拿起一块剁好的,还沾着血丝的鱼往我鼻子边伸。
“恩,臭倒没臭,好象有点腥!”
“鲤鱼不好做,做不好,是有一股土腥味儿。”老木继续剁着鱼,“不过,鲤鱼的腮下面有一根腥线,揪出来,一点儿腥味儿都没有了。”
“是吗?在哪呢?”
“这儿,你看!”老木拿起鱼头,揪开鱼腮,“看清没,就这根。”老木拨弄了一下腥线,“记住了,以后要做鲤鱼,都得把这根腥线剔了。”
洗完脸,老木要杀鸡。
我说:“老木,你杀鸡干啥啊?”是啊,都吃这么多人参炖鸡汤了,再杀,我就成周扒皮,把老木家的鸡吃得一个不剩了。
老木说:“杀了,做道榛蘑炖小鸡,榛蘑是我春天在深山岭采的,晒干后,水一泡就软烀了,用来炖小鸡,那个香啊,老好吃了!”
老木动情地说,回味的表情,似乎这道菜已做好了,摆在了他跟前。
我吃过这道菜,以前在学校,康兵就经常做。榛蘑和小鸡一块,一烀就是一下午,浓浓的鸡肉香夹裹着天然的榛蘑香,在整个楼道蔓延开来。校长的鼻子很灵,香气刚从炖锅的边缘飘出,他就跑过来,擤擤鼻子,馋馋地问:康老师,你又做榛蘑炖小鸡啦?那个“啦”字拖的又长又深远,有点像港台腔,听得人麻颤颤的。
杀鸡时,我帮着抓鸡,老木告诉我,双手抓着鸡爪,往上提,鸡脑袋向下。老木在鸡的喉咙部位扯下一小撮毛,一刀下去,鸡开始挣扎。只是,没想到,垂死的鸡的腿部会有力量这么大,双腿一蹬,差点就从我的手里掉下来。
老木把烧开的水倒在鸡身上,给鸡拔毛时,老木的动作非常麻利,一会儿就拔去了一大半。
我感到很纳闷,我说,同样是干活儿,你在拔毛,我也在拔毛,你一撮,一大把毛就落了,我一撮,就几根毛。
老木笑了。
老木边示范边解释,看我,注意没,手掌与鸡毛的接触面大点,撮的时候往前用劲儿,你是向上用劲儿。
我一试,果然是这样。
老木把褪了毛的鸡,放到案板上,抡着菜刀把鸡剁成碎块。
炸糕时,大锅里的油冒起了烟,糕块再放进去,马上油花四溅,糕块闪动着诱人的光亮。
早餐果然很丰盛,丰盛得咂舌。有鲤鱼、豆腐、炖猪肉,笨鸡,面糕、蒸佛手、酥白肉等等。
见我目瞪口呆盯着这么一桌子菜,老木解释说:“小元,这是年夜饭,也是咱哥俩儿的团圆饭,过年都得这么吃!”
见我还是不解,老木说:“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佛手;三十,走油;初一,磕头!”
哦,老木是把这顿早饭当年饭吃!
我夹起一个冒油的炸糕,塞到嘴巴里,豆馅从嘴里龇出来,像一粒椭圆的石榴籽。
我说:“可现在还没到过年哪!”
“和你吃完这顿饭,哥的年就过完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这般丰盛,有豆腐、有肉、有鸡,还有面糕啥的。
我放下筷子,突然就想哭,我说:“老木,说点高兴的行不,大过年的!”
老木抹了抹眼角:“怨哥,我这是高兴的,瞧这年过得,高兴啊!”
我说:“老木,我说过,以后每个年都陪你过。”
老木点了点头,笑了。
老木说:“小元,有你这句话,哥知足了,以后呀,这年就算你没陪我一起过,哥也当你在身边!”
我捶了一下老木的胸:“你呀,又来了!”
老木抓住我的手:“好,吃,吃菜,不整事了!”
吃完饭,准备给老木写对联,来了个剃头匠。
剃头匠姓罗,乌岭沟村的人都叫他罗老栓,是乌岭沟村一带,方圆几十里的剃头匠。
大山里的剃头匠是流动的,年前走得频繁些。天一亮,罗老栓便在老伴的目送下,噗哧噗嗤扇着脚底板,肩扛小木箱,腋挎黄布伞,在“妹子那年刚十八,二十的哥哥深爱她,唉呀现在就出发,一顶花轿抬到家。”的山歌声中,开始了新一轮理发的征程。
老木早已把椅子、毛巾、热水准备好。
罗老栓很是健谈,他一边给老木剃头,一边讲他沿途的趣闻。这时,我竖起耳朵,小心听他讲了个什么“积积攒攒,买了一把伞,黄风一吹,一光杆。莫怕,莫怕,还有一个把”的奇闻逸事。
罗老栓走后,我说,这个罗老栓,真有意思,像个说书先生。
老木说,他呀,厉害着呢,肚子里的东西堆得像座山,怎么倒也倒不完。见我来了兴趣,老木告诉我,小时候,他就喜欢听罗老栓讲故事,每次给老木的爷爷理完发,要走时,他总急得号啕大哭,恋恋不舍地拉着罗老栓的衣角。有时要跟着他走上那么一里路,缠他再讲一个故事。罗老栓讲累了或讲完了,就劝老木回去,如果老木还舍不得走,罗老栓就会下逐客令,老木再不走,罗老栓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编织袋威胁老木:再不掉头,把你装进去卖给西山岭的黑蛋(一个专门用石块掷小孩的疯子)。
这时,老木一边怏怏地往回走,一边回头大声地喊:“木、瓦、窑、石、漆(匠),戴刀(即剃头师傅)坐下席。月一出家门,回来满脸须”。
罗老栓听了,也不恼,过上一个月又带着奇闻逸事转了回来。
于是,老木又缠着他,跟着他跑,老木童年的时光就在罗老栓讲不完的故事中飞逝。
后来,老木去了山里的学校读书,每到爷爷理发的日子,他便从学校逃回家,说是为了理发,其实是想听罗老栓的故事。那时,老木识了字,每听完一段奇闻逸事便在方格纸上记下来,再拿回学校讲给小伙伴听。可以说,是罗老栓给了老木最初有关民间故事的启蒙。
接着,老木考取了大山十几里开外的乌山中学,每星期只能回家一次。他与罗老栓见面次数少了。有时周末回来,也能恰巧和他照上面。罗老栓一边用熟练的技术为老木的父亲挑着耳朵,一边亲热地打着招呼:哎哟,大伢子回来了。来,剃个头。
这时,老木会急得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剃了同学要笑话。
理完发,我给老木写了对联,老木在厨房给对联打着浆子。
我写的上联是:开开心心做自己;下联是:幸幸福福过大年,横批是:老木吉祥。
我说,老木,凉干再贴上吧。
老木接过对联,仔细端详着,端详了很久,才满意地放下,不停夸我不愧是教书先生,字写得真是好!
老木贴着对联,皮皮在旁边蹦蹦跳跳帮忙,他扯着对联的下脚,叫着:歪了,歪了!
趁老木贴春联功夫,我去了趟厕所。回来,马路上,我听见一阵喊声:“哎,小元兄弟,小元兄弟!”
转身,一个四十多岁样子,着花纹大襟袄,留齐耳短发,脸蛋圆圆的女人冲我挥手。女人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携裹着一股风,不一会儿,就来到我跟前。
定眼一看,是六嫂。
许是风吹的缘故,六嫂圆圆的脸有些红润,六嫂说:“正要去找你和老木哩,没寻思在这儿碰上了!”
六嫂是过来请我和老木吃饭的,老太太的寿宴。
看见六嫂,我突然想起昨晚,她好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说:“六嫂,昨晚你想说什么来着?”
六嫂看了我一眼,明白过来,她躲躲闪闪、支支吾吾,见我执意想知道,她还是开口了:“也没什么事,就那天去镇里赶集,老木要我捎一搪瓷缸红烧肉给你,六嫂我忘了……小元兄弟,六嫂可不是存心的,搪瓷缸装在黑布口袋,黑布口袋放在六嫂的担架筐里,筐里还放着好几个别人捎带买东西的黑布口袋,六嫂一忙,就给忘了……”
我一惊:“红烧肉?”
“是啊,红烧肉,老木烀的,烀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送我家来,说是要我捎给你。”
“他自己咋不来?”
“来不了!”
“咋了?”
“那段他生病了,都好几天了,一直挺着。”
我疑惑地看着六嫂。
我不大相信老木会生病,应该说,是根本不信。老木的身体和韧性我知道,他怎么会病得赶不了集呢?他的身体多么强健啊,每天有使不完的劲儿,像牛一样,永远也不知疲倦。
突然,我就想起那次,漂亮女同事来探望我,老木也是拎着个黑布口袋,鼓鼓囊囊的,想必装的就是红烧肉。
这么想着,我心里的感动又一次涌上来,似一根柔软的针,使劲往自己酸痒的地方扎去。
我赶紧冲六嫂笑笑,扭头,急匆匆,走了。
六嫂在后面跺着脚喊:“哎,小元兄弟,别走,上六嫂家吃饭去……”
第三十章
终于要离开乌岭沟村了。
回镇的路上,老木一直送我。
临走前,好不容易,我和老木穿戴整齐了,互相瞅瞅,看看捂严实没。老木把我的帽子往下拉拉,我给老木扣上衣襟最下面的扣子,顺势扯上了他的袄袖子——这种家常的体贴,是我一直朝思暮想的甜蜜细节。
俩人出门,迎着日照,土路的雪地上,两溜脚印,一大一小。
由于是土路,有冰渣,道儿滑,老木把我更紧地拽在自己身边。
起初,一路无话,那两溜脚印却挨得更近。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向老木提起红烧肉的事儿。我问老木,同事探我那天,是给我送红烧肉吗?
老木说:“提啥呢,都过去的事儿了。”
“可你生病了!”
“没事,我身体结实着!”
“是感冒吗?发不发烧?”
“没有,就是有点迷糊。”
“那就是发烧了,烧晕了才迷糊。”
“没那么严重,我现在不是挺好吗?”
“老木,对不起!”
“小元,说啥呢,对不起可不能随便说。”
“对不起!”
“你看你!”
“你是因为我才生病的。”
老木不说话了,老木不说话,我就知道我一语中的,说到了他的委屈处。他肯定是因为我,因为我不和他打招呼,故意抓着女同事的手,头也不抬,高傲地走了——本来,老木是来给我送红烧肉的,后来只有拎着搪瓷缸,凄凄然回家,接着病倒了。
这么想着,我抓起了老木的手,心疼地说:“老木,好了,别送了,回去吧。”
老木回抓我的手:“没事,再送送,送到前面就好了!”
“回去吧,今儿天冷!”
“再送送,前面就好了!”
“回去……”
“再送送……”
你一句我一句,我们又走了好远好远。
互不相让之际,来了辆小皮卡车,司机停车,探出脑袋喊:“老木,来,上车!”
“哦,是老金啊,赶集去?”老木热情打着招呼,“不了,你走吧,咱俩走着去就行!”
“金大哥好!”真是奇怪,我竟脱口向他打起了招呼。
人在幸福的时候,会善待身边的一切事物。突然发现,我现在没有任何烦恼,开心得就像两只手里都抓着一大把糖葫芦的小孩。我感到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美好,阳光美好、空气美好、大马路美好、小皮卡美好,小皮卡里面的老金尤其美好。美好的让我禁不住露出笑容,张嘴就热情洋溢地冲老金打起了招呼。
这个老金,我是认识的,元旦老木杀猪,他来了,老木给他敬酒,他豪爽地端起碗就喝,喝完酒一个劲儿夸老木:行,有本事,杀了大肥猪,还结识了城里的教书先生!
显然,老金有点受宠若惊,他没想我会主动问候,脸上甚至还堆着笑,洋溢得像团火。
老金跳下车,粗糙的大手拉着我的胳膊,用更大的热情回敬我说:“咦,这不城里的教书先生吗?来来来,上车,老哥捎你一段!”
老木向我眨了眨眼,使使眼色。我却没有领会,我说:“老金大哥,谢谢啊,你真是好人!”爱屋及乌,在我眼里,现在只要是老木认识的人,都是好人。
老木又说:“老金,你走吧,反正也不远,咱哥俩儿走走就到了。”
老金说:“哎呀,来来来,上车吧,走路多费力气,天还冷!”说着,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架上了车。
老木本来是抓着我的手的,执拗不过,只好松开了。
老金在前面开车,不停问这问那,和我天南地北说着话、唠着家常。我和老木坐于后座,我一边恩哦啊的回应着老金的问话,偶尔还故作惊讶地问:哦,天啊,老金,你家的猪都有三百斤了,咋还不杀呢?
老木则一声不吭,紧紧抓着我的手,力度大的惊人,我想拔出来,他非旦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
到了镇上,下车,老木似乎有点不开心,老木说:“小元,本来,哥是想陪你走到镇上。”
“你背着包,不累?”
“不累,以前买小猪崽,我一气背到家,一站脚不歇。”
“我心疼你。”
“我是寻思陪你多走一会儿!”
“下次,下次咱俩走着过来,走着回去。”
“有下次?”
“当然。”
老木心情好转,孩子般,释然笑了。
时间还早,老木强行把我拉进了一家小面馆。
老木说:“小元,吃碗面再走。”
我说:“不想吃,一点儿也不饿!”
怎么会饿呢?年都过完了,团圆饭也刚吃完,豆腐、炖猪肉,笨鸡,面糕、蒸佛手、酥白肉,老木接二连三换着花样做给我吃。
老木说:“不饿也得吃,你还得坐好几个小时的车呢!”
我说:“要不,你吃,吃饱了好赶路回家。”
老木说:“我不碍事,小元,你得吃点。”
我说:“不想吃!”
不是不想吃,是真不饿,这几天,老木把我当菩萨供着,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还喝中药、人参鸡汤啥的。
老木说:“那,我也不吃,哥饿着走回去。”
我一听,急了,忙说:“那,咱俩儿要一碗,一起吃。”
“行!”
小面馆里,我和老木面对面坐着。
牛肉面上来了,狠狠一大碗。
一碗面,老板只给了一双筷子,一只汤勺。没办法,我和老木,一个用筷子,一个用汤勺。一个吃面,一个喝汤。
小木桌,又小又窄,我和老木几乎脸对脸,头碰头。老木喝着汤,我吃着面。我说:来,该你了,你吃两口。
老木说:不急,我在喝汤呢,你再吃两口。
我呼啦呼啦,就一气吃了好几口,把碗一推,说,好了,你再不吃,我就不吃了。
没办法,老木只好接过筷子。
老木吃着面,我喝着汤,老木说:“小元,喝点辣汤好,驱寒,抗感冒。”老木是怕我坐车睡着了,担心我受风寒。
老木吃面真慢啊,筷子一夹,两三根,不像我,一夹,夹一大陀。吃的时候,也不像我,滋溜一下,半陀进嘴了,他是一口一口,啜着进去了,像大病初愈的病人进食。这么个山里大男人,竟这么吃面,真难为他了。
没吃几口,他就捂着肚子,装着很饱的样子,还故意打了个响隔:哎呀,真饱,撑死我了,小元,该你了。
我很无奈,只好把汤勺给他,接过了筷子,又吃起面来。也许是因老木的退让感动了我,加上和老木头碰头这么亲热地吃,原本不饿的我竟又滋滋有味地吃了下去,吃着吃着,面渐渐少了,汤也渐渐少了,一个大鸡腿突然出现。
先是老木,惊喜地叫了一声:“嘿,有鸡腿!”
我也惊喜地叫着:“是呢!”
说完,谁也不动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老木说:“小元,这鸡腿你吃了,你道远,身子骨刚恢复。”
我说:“不,得你吃,你还得走着回家,累!”
“你吃!”
“你吃!”
“还是你吃!”
“还是你吃!”
“说了你吃!”
“说了你吃!”
我们推呀推,后来,面没了,汤没了,大鸡腿却还在碗底,像根小小的棒槌,随着我们相互推碗的节奏,一晃一晃的。
我说:“要不,再加一个,咱俩一人一个!”
老木:“一人一个,怕是吃不了,浪费!”
我说:“那,咱俩一起吃,一人一口?”
老木点点头,说:“行,小元先吃!”
我说:“不,老木,你先吃。”
老木说:“小元,还是你先吃,哥嘴大,一口下去,就剩下骨头渣渣了!”
我说:“我的嘴也不小,一口下去,怕是骨头渣渣也没了!”
老木说:“要不,咱俩敲杠子,谁赢了谁吃!”
“好!”
“一言为定。”
老木拿起筷子敲着桌子,喊杠子打老虎。每每这时,他的节奏总是快一步,输给我。
我吃着大鸡腿,恩,突然,我皱起了眉头,把筷子伸进嘴里掏着。
“小元,咋了?”老木把头伸过来看。
“碎骨塞牙逢了。”
“我看看!”老木起身,不顾面馆还有他人,捧过我的脸。我靠在老木的胳膊弯里,大张着嘴,有一线口水顺着嘴角滴了下来,老木用宽大的手掌抹了抹,就着窗外射入的太阳光,逐个牙查看过去。
“恩,找着了,是这个吧?”老木用筷子敲敲那颗牙。
我闭着眼睛体会一下,点点头,含混地“恩”了一声。
老木咚咚咚跑去柜台问:“老板,有针吗?”
老板疑惑地看着老木。
老木解释说:“恩,是鸡碎骨,塞我兄弟牙缝了。”
老板娘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在抽屉翻出针板,抽过一根针来。
老木接过针,咚咚咚,又跑回来,再次捧起我的脸:“来,张开!”
我顺从地张开嘴,老木手里的针就伸进去了。一别,一挑,拿出来。我嘴里一下又舒服了起来。
还针时,老板娘在嗑葵花子,许是葵花子壳的细小边缘也卡在牙缝了,老板娘说:“哎哟,痛死我了,快,也给我挑挑!”顺手就把老木还给她的针递给了老板。
老板拿起针,就着柜台灯泡的亮,一针捅了过去。
“哎哟!”老板娘叫得更厉害了,嘴角一仰,血丝从牙缝渗出。
“你个死鬼,没个轻重,瞅瞅人家,多细心……”
老板委屈地争辩:“咋能比?人家手细气!”
老板话刚落,我和老木相互对视了一下,会心一笑。
我笑着说:“老木,人家夸你手细气呢?”
老木憨憨着:“瞎说,哥是庄稼人,庄稼人的手哪有细气的!”
“我看看!”
“真要看?哥手糙得很!”老木笑着伸出了手。
我端详着了老木的手,一双粗大的劳动人民的手。老木说的对,他是庄稼人,庄稼人的手并不细气,因为老木的家乡不细气。家乡的一切都是粗砺的,坚硬的,土、风、雪、山岭、庄稼、手。但老木的心是细气的,是柔软的,就像一枚椰果,被一个叫韩小元的人剥离了坚硬的外壳,只剩下柔软的内心。
付帐时,老木争着去,老木说:“小元,哥知道你挣得多……就这一回,啊,小钱儿,就这回!”
我只好作罢!
去卫生间时,老木在门外等我,看见老木,想起鸡腿的事儿,我问老板:你明知道我们俩人,咋不多整一个,怕我付不起钱?”
老板又是一脸委屈,指着门外等候我的老木说:“说啥呢,他也没说要整俩儿啊!”
“你是说,这鸡腿是他特意加的?”
“当然,两块钱一碗面还加个大鸡腿,我早关门了。”
“那,加鸡腿呢?”
“三块!”
走出小面馆,我问老木:“这面真好吃,多少钱一碗?”
老木顿了顿:“恩,两块吧,我没细瞅,找了钱我就往裤兜里塞。”
我说:“你翻兜瞅瞅,别多付了。”
“两块,是两块!”老木坚定地说。
我没再坚持,别过头,不说话了。
出了小面馆,外面下起了雪,雪花飘落成了棉絮末,落到脸上,点点滴滴的湿凉。很快,地面上的雪如新铺的被褥,闻得到淡淡的,清冷的芳香。
伞下,我说:“老木,往后,别太拼命了,想吃啥用啥穿啥,尽量满足自己,可别省了,身子骨要紧!”
老木掖了掖我的衣领:“小元,我不是个怕吃苦的人……我也没觉着苦,我现在很开心!”
老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塑料袋裹好的东西。
我问:“啥东西?”
“冻梨,留着车上吃。”
许是辣酱面太辣,有点渴,我拿起冻梨就往嘴里塞。
老木注视着我,问:“好吃吗?”
我说:“恩,好吃,很甜儿。”
其实,冻梨真的很冰,咬一口,有一种冻彻心骨的感觉,我问老木,一路上,你就这么揣在兜里?老木却说不沉。
我说:“是不沉,冷!”
老木笑了:“没事,塑料袋包着呢!”
我咂了咂满是冻梨香的嘴,虽然牙根发冷,可确实好吃,吃在嘴里,甜丝丝的,我的心,也甜丝丝的。
我说:“老木,你应该留着,留给过年客人吃。”
起初,老木没说话,顿了顿,老木说,他每年都会冻很多梨,今年由于收成不好,梨少,没冻上几个,这几个还是东藏西掖,没被皮皮找着,才得以留下来。
老木问:“小元,没吃过吧?”
“恩,没有!”其实,我吃过,但没吃过这么好吃,味道这么纯正的冻梨。
我正津津有味吃着,偶尔抬头,突然感觉老木不动不笑,直直地盯着我看,我吓了一跳,问:“老木,咋了?”
老木还是一直盯着我看,看了好大一会儿,居然回答说:“小元,你吃冻梨时的嘴很好看……寻思你就没吃过,我路上还一直在寻思你吃冻梨的样子呢!”
我停止了咀嚼,突然,一股说不出的感动涌入喉头,我赶紧岔开话题:“恩,好吃,真好吃,老木,还有吗?再来一个!”
老木笑了,还是看着我,晃着脑袋,不好意思偏了颈脖,偏颈脖的同时,下意识把手伸进衣兜,掏出的瞬间,真又掏出一个黑黑的东西,刚掏出来,便故意用大手紧握着。
“老木,你真还有啊?”我惊喜地叫起来,把手伸了过去。
老木却不把手打开,紧攥拳头,微微笑着。
“打开,我看看!”
老木还是紧攥拳头,不说话。
“打开呀!”我掰起了老木的手。
老木的手很厚实,劲儿还大,根本掰不动。掰了很久,老木才故意慢慢摊开大手掌,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手指莲花里,一看,却不是冻梨。
“什么啊这是?”我问。
“核桃。”
“核桃?”
“恩!”老木笑眯眯地把抻开的手掌伸到我面前。掌心里,一枚硕大而坚固的核桃,像一颗黑色的巨大玛瑙,随着手掌晃动的节奏,缓缓移动着。
“能吃吗?”
“恩,能,补脑!”
“太硬了,剥不开。”
“我试试。”老木双手紧握核桃壳,猛然发力,核桃竟真奇迹般裂开了,桃仁就像两片晶莹的糖果,被黑色的桃壳包裹着。
“老木,行啊你,力气真大。”
老木得意地笑着:“小元,尝尝?”
“还是你吃。”
“不尝尝?”
“太少了,你吃!”
“来,尝尝……想吃啊,回来后哥家有的是。”
“恩,好吃,很香,咋就带了一个?”我张开嘴的同时,把另一瓣往老木嘴里塞。
“我也没成想掏出这么个玩意儿来。”老木吃着另一瓣桃仁,像是很回味的样子。
“把壳给我瞧瞧。”
我发现,被老木用力摁开的两瓣核桃壳大小几乎一样,而且没什么损坏,我就感觉太奇怪了,把两瓣核桃合并在一起,于是,一个完整的核桃便出现了。
“老木,你也太神了吧。”我盯着核桃壳看。
老木笑着,笑了一会,他才凑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吧,中间有道裂缝呢!”
“那也不容易,一点也没碎,寸劲儿用得正好!”我还在盯着这两瓣几乎一模一样的核桃壳看。
“老木,拿着,这壳咱俩一人一半,随身带着,不许丢了。”我调皮地说,“要丢了,我怕是回不来了!”
老木接过那瓣核桃壳,像革命人士接到了特殊任务,重重点头,严肃而认真地表态:“恩,一定保管好!”
终于上车了。
我回头,冲老木挥手,大喊:“老木,快回去吧,过完年我就回来!”
“哎!”老木欢快应着,拢拢衣领,抹抹脸,裂嘴,笑了。
车徐徐远走。
透过车窗,回头,看见白茫茫的大马路上,有个小黑点,那是穿着黑棉袄、黑棉裤的老木在凝望。
起风了,一望无际的雪野的尽头有袅袅的白雾,雪扬扬洒洒,好象老木的泪花,在风中飘动。
第三十一章
我竟忘了给老木去电话。
到家,我先是洗了把脸,洗完脸,吃饭,吃完饭,我简单冲了个澡,冲完澡,本想给老木去个电话,谁知,远在外地的堂姐先来电话,轮流和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唠呀唠,好象不花钱似得。也是,快过年了嘛!
回屋,太困,倒于床,迷迷糊糊,伯母叫我与堂姐通电话,我恩地应着,转个身,又睡了过去。
但我一直没睡塌实,总觉着有件事还没做。
一个囫囵觉,我醒来了。醒来,我就想起还没给老木去电话。
我立马跑去客厅,抓起电话,拨了乌岭沟村委的号码。
老木听出是我的声音,先是兴奋地叫了声:“小元!”就不再言语了,兴奋的语气倏地暗淡下来。
我说:“老木,咋了?不想听我电话?”
老木说:“哦,小元,是你呀!”
“除了我,还有谁给你电话?”
那边沉默着。
我说:“老木,对不起,才给你打电话,太困了,洗个澡,往床上一倒,睡过去了。”
那边还是没声音。
“怎么了呢?真生气了?”
“没有,嘿嘿。”老木终于开口了,语气像个孩子,想必那头,他在摇头晃脑,憨憨地笑。
“这么快就过来了,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电话?”
“哥路过村委,有人叫我搓两把,我就进来了。”
“你打麻将了?没赌钱吧!”
“没有,我不赌钱!”
忽然,一阵嘈杂声传来,有个高高的声音叫着:“哈,赌钱?就老木那熊样,都站一宿了,牌都不敢摸一下,还敢赌钱!”
我一惊,忙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一点多了,我有点感动,当然,更多是内疚,我问:“老木,你一直在等我电话?”
那边突然又不说了。
我说:“老木,都怪我。”
“说啥呢,闲着也是闲着。”那边又笑了,还是嘿嘿地笑。
听见老木笑,我赶紧岔开话题,故意说:“老木,没事,要实在闷的慌,就来两把,输了算小元的!”
“赌钱?不来,我可不来,哪有那闲功夫,一会儿我就得走,还有事呢!”
一听老木说要走,我急了:“老木,急啥急,想我没?”
“想,咋不……对了,小元,打开包了没?”想必旁边有人,老木突然话锋一转。
“恩,打开了。”
“看着没?”
“看着啥?”
“红包。”
“啥红包?”
“就压岁钱,我给你的压岁钱。”
“你给我压岁钱了?”
“你陪我过年,咋能没有压岁钱!”
“给了多少?”
“不多。”
“多少?”
“你拆开看看!”
“究竟多少?”
“2000。”
“啊!为什么给这么多?”
那边不说话。
“告诉我原因?”我有点生气了,确切说,我已经生气了。
那边还是不说话。
“你说话呀!”我声音突然加大,简直有点怒不可遏。
许是我的惊叫惊醒了伯母,她听见动静,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伯母问:“元元,咋了?和谁说话呢?”
我压低声音,冲伯母嘘了嘘!
想必听见我的嘘声,也想必听见我伯母说话的动静,老木终于开口了,老木压着嗓子,小声地说:“小元,我是怕你不回来了。”
我放下声筒,示意伯母回屋休息,伯母说:“小元,小点声,你伯刚睡着!”我点点头,又冲伯母挥挥手。
伯母进屋后,我又拿起了声筒。
我说:“所以你把钱以压岁钱的方式还给我?”
“不是了!”
“那是希望我再把钱送回来?”
“本来就是你的钱。”
“老木,我知道你不喜欢欠人情,可你现在需要钱用,过完年就开春,开春了,要用钱的地儿多了。”
“哥心里有数。”
我不再说话了。
见我不吱声,老木说:“小元,还有一件事!”
“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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