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开学后,我在准备第二次托福考试。
不是我非要出国留学,而是受了刺激。
学校有几个人一起参加了托福考试,其中有个我喊了他快四年“二百五”的校友,信誓旦旦说他肯定过。
我自是不信,甚至说他要能过,就让他喊我“二百五”。
没想到,他真过了。
他看见我就说,‘代二五’,我给你一次机会吧,你再考一次,要过了呢,就算了,我也不喊你‘二百五’了。
我那个气。
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一有空,我背着书包去图书馆,狂啃英语。
那段时间,在我的循循善诱下,段小兵也拿起了笔,跃跃欲试写起了新闻稿件。
有时,段小兵会在周末带着写好的稿件来学校找我,我会抽空帮他修改。
起初,他写的词不达意,重点不突出,我帮他找了新闻写作方面的书籍,手把手教他如何下笔。
后来,写得多了,他长进很快,一些稿件频频见报,有一篇题材很好的技术改革的通讯,我请教了新闻系的朋友,经过加工润色,发在了市报显眼位置。
段小兵一下成了车间的名人。
那天,他领着小虎子过来找我,说是发稿费了,要请我吃火锅。
桌上,他举着一叠面值不大的零钱,得意地掂了掂,说,飞飞,你看,这是稿费!
我说,还不少啊。
他温暖地笑笑,说是好几次攒的。
小虎子问他,叔叔,什么是稿费啊?
我摸了摸虎子的头,说,稿费啊,稿费就是……
我还没说完,段小兵就接了过去。
他拖着长长的腔调说,稿费啊,就是采稿了给的辛苦钱!
小虎子先是一楞,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说:“哦,原来采稿(我估计他想表达‘才搞’)了就给稿(搞)费啊?难怪林爷爷每次从奶奶房间出来都会给我钱买棒棒糖……”
我真是吓一跳。
段小兵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不等虎子说完,就迅速拍了他一下,训斥道,虎子,闭嘴,你瞎说什么啊。
我看了段小兵一眼,四目相触的瞬间,他迅速把头撇到一边。
后来,我就想,虎子才上小学一年级,可能确实不懂什么叫“采稿”,听段小兵说给的什么辛苦钱,他肯定误以为是“才搞”。
可能,他曾多次撞见他奶奶和林师傅在房间行苟合之事,每次苟合后,林师傅就会给他一点零花钱买他的嘴。
突然,我有了一丝莫名的担忧。
虎子大概已经知道男女之间那种行为叫“搞”。
这会不会给虎子的心里带来一些不良影响呢。
我不确定,段小兵母亲和林师傅的苟合会不会对虎子的未来带来影响。
但,显然,他们的苟合,给我和段小兵感情的前景带来了不可估量的破坏。
71
第二次托福考完,已是春暖花开、绿意盎然。
我约段小兵去江畔上游的桃花岛郊游。
赶去他家,段小兵正在房间整理新拍的照片。
我拿着一幅他用我送他的彩色画笔画好的画仔细端详了起来。
画得真是不错!
宽宽的江水,波光粼粼,江面一条渔船,船上两个小孩子迎着太阳光撒尿,笑嫣如花。他没把两个小男孩的小鸡鸡画出来,彼此侧着身子,两串水珠高过头顶。
正看得入神,那个叫林芬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觉进来了。
林芬进来时,我吓了一跳,就觉得,刚一抬头,就发现有个女人,像只蝴蝶,悄无声息闪现在眼前。
我真吓了一跳。
当我睁开遐想的眼睛,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好象天空飘来的一片如火彩霞,我的脸蛋都红了。
第一次,我认真地打量了她。
穿一条红色的束腰裙,长发披肩,那种足有五公分长的尖头细跟的高跟鞋踩在地革上,发出沉闷地扑哧声。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角处投下剪影,鼻子尖尖翘翘,笑起来有些法令纹,很妩媚的样子,风姿绰约中,还带着妖冶。
其实,她还算好看,丰韵绰姿的,可我就感到一种本能的厌恶。
我不大喜欢女人穿那种穿又细又尖的高鞋跟。
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这种“细”和“高”,似乎是妓女拉客的招牌——昏暗的灯光,班驳的楼檐,披着长长裙子,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妓女,就是穿着这种又细又高的高跟鞋,挥着手绢,屁股一扭一扭,迈着风姿绰约的步子,款款向你走来。
直到后来,我看了电影《2046》,我的这种潜意识才得到印证。
电影里,章子怡就是这种打扮,又高又尖的高跟鞋,挺着胸,狂扭着屁股,在木板的楼道“咚咚咚”走来走去,而章子怡演得就是个妓女——又细又高的高跟鞋总是给人强烈的性暗示。
可能是春天刚到,没想到她衣服换得那么迅速。
我、段小兵、小虎子,还有段小兵的哥哥,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大家都朝她看。
尤其是段小兵的哥哥,他眼睛瞪得那个大,简直傻了。
或许,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女人穿这么漂亮的红裙子和那么细长的高跟鞋吧。
她把一个装满各种食品的塑料袋往小虎子怀里一扔,说,虎子,吃吧。
小虎子抱着那一大袋食品,乐得鼻涕泡都喷出来了。
她还给段小兵的哥哥带来了烟和酒。
段小兵哥哥嗜酒,他拿着这些酒,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段小兵,不冷不热地说,姐,你买这些干什么,怪贵的!
她笑了笑,说,都是店里的。
她靠过来,身上冒出的袅袅的热气。
又是一笑,他探了探头,问我,飞飞,看什么呢?
“看画!”我起身,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一阵微风掠过,将她的头发吹拂起来,蹭在了我的脸上。
“哟,谁画的?真是不错哟。”她声音甜而酥软,一缕长发垂下来,落到了我手中画里那串水珠上。
我把画递给她。
一刹那,我发现段小兵哥哥的目光飞快地从她脸上瞟过,眼睛、鼻子、嘴巴、头颈,最后是胸部,到了胸部,倏忽一下,又迅速收回,无线电波般。
小虎子说,是叔叔画的。
怕虎子又乱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段小兵拍了他一下,虎子就不敢再吱声。
她拿着画端详了一会,连连说,不错不错,画得真好!
她喜滋滋地说,笑脸甜甜的,整个人就像一颗奶油糖,仿佛就在等段小兵跳过来,搂着她,甜甜地咬上那么一口。
放下画,她开始满屋子找段小兵的脏衣服脏裤子脏鞋,甚至把窗帘也拆了下来。
段小兵不乐意了,说,姐,不用,我自己会洗。
她说,洗洗刷刷是我们女人干得活儿,你平时上班累,就呆着好好歇歇。
她把那一大堆要洗的东西一卷,风一般,出去了。
段小兵的哥哥坐了一会儿,也拿着酒,乐颠颠地回他屋自斟自酌去了。
我看了段小兵一眼,说,她可真是勤快,连我送你的围脖也拿去洗了。
段小兵怔了怔,对小虎子说,虎子,快,帮叔叔把围巾取回来。
小虎子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零食,摇摇头,说,叔叔,你自己去。
我说,要不,我去。
段小兵看我一眼,说,还是我自己去。
他走到她身边,说,姐,你回店里忙去吧,我自己洗就行。
她说,没事,店里有人,我也不累。
劝了几次,她坚决要洗,段小兵终于急了,他大声说,我的衣服我自己会洗,我又不是没手!
可能没想到段小兵会突然那么大声,她吓得楞在那,手里拿着他的一条裤子,不知道是该罢手还是该继续洗。
段小兵师傅和他母亲正在后院整理菜地。
听见段小兵的嚷嚷声,他师傅从后院过来,明白后,就见他眉毛一挑,像刺猬一样竖起来,故意骂他女儿:贱骨头,人家都叫你别洗了,你还楞在那做啥子。
他女儿委屈得双眼翻红,两手使劲绞着,就是不把裤子放下来。
段小兵母亲听见他师傅的嚷嚷声,也过来了。
她很快做出了反应,搬一把竹凳椅,坐在屋檐下,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段小兵看。
段小兵母亲一这样,段小兵心里就开始发毛。
他知道,他母亲要落泪了。
段小兵母亲很少像其他女人,冲自己的孩子大喊大叫,她只会搬张凳子坐在屋檐下,盯着你看,然后默默落泪。
只是,这一次,她的泪水异常得多,汹涌而出,像水龙头里的水,怎么关也关不住。
不管有多么的不愿意,母亲的眼泪总会把儿子的心泡软。
果不然,段小兵说了句,姐,你想洗就洗吧。
他返回屋,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他走。
我们一前一后往外走。
经过她妈身边时,我看了她一眼。
一碰触到她的眼神,我的心就一紧,一种不安油然而升。
像是从心里拉出了一丝白线,就这样悠悠地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