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段小兵等了很久,也盼了很久。
可这一刻,真的到来,我们都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多年后,我才感悟到,两个男人间的交往,性不是唯一,更不是最终的目的,重要的是把这种交往当成探索人生、品味感情的一把钥匙和一面镜子,让彼此留下美好回忆。
这比让“性”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更有价值,也更能长久。
做完爱,小虎子回来了。
我向他招手,他慢慢推开门,拘谨地贴在打开的门板上。
我说,过来,叔叔给你带礼物了。
他怯生生过来。
我说你不认识代叔叔啦。
他羞涩笑了笑,说,认识!
拿着,这是代叔叔送你的!我说。
什么啊?他问。
冲锋枪!我说。
他突然就靠过来,伸出手接。
我把脸伸过去,说,亲代叔叔一口。
他果然凑过来亲,不过不是亲脸,而是亲我的嘴唇。
段小兵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哎,哎,往哪亲呢,鼻涕都出来了。
小虎子擤了擤鼻涕,乐呵呵笑,接过冲锋枪,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鹿,在院子里深一脚浅一脚跳跃着。
太阳光洒在榆钱树的叶子上,让一切看起来显得那么生动。
段小兵做饭时,他哥哥回来了。
看见我,他哥哥憨厚地打着招呼,飞飞来了?
我点点头。
小虎子用枪做着瞄准的姿势,喊着:爸爸,举起手来。
他爸爸却不理会,问他,奶奶呢?
虎子说奶奶在屋里。
虎子爸爸准备进屋找,段小兵从厨房出来,摆摆手,说,哥,别去了,在里面换衣服呢。
他哥哥就打了盆洗脸水,洗完,在屋檐下坐着,呆呆地看着小虎子东奔西窜的。
我斜视了他一眼,感觉段小兵和他还是很像。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显然,段小兵比他有味道不少。
他是那种岁月的车轮下,未经艺术加工的、轻慢的粗糙。
段小兵则是经历的车轮下,精心打造出来的一种“粗粝”。
“粗糙”和“粗砺”,是两种不同的风景。
一直到饭菜端上桌,段小兵妈妈才慢腾腾从屋里出来。里面穿着针织的有着蕾丝边色彩鲜艳的毛衣,外面套一件柔软的碎花棉衣。
迎面过来,我闻到一种匪夷所思的气味,像是雪花膏散发出来的。
我就看见段小兵的哥哥一楞,问:妈,你要出去啊。
小虎子也说,奶奶,你要去哪?
她抹了抹头发,说,奶奶哪也不去。
吃完饭,我和段小兵在厨房洗碗,他妈妈不声不响走了。
他哥哥几次进厨房问,小兵,妈呢,出去了吗?
我说我好象看见她出去了。
他哥哥嘀咕说,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段小兵说你有事?
他哥哥说,哎,等她回来再说。
洗完碗出来,段小兵哥哥领着小虎子不知道去哪了。
我们在屋里呆了一会,我说我该走了。。
段小兵却死活不让我走。
那晚,我们很早就上床休息了。
刚钻进被窝,他就忍不住,又做了我一次。做完,我们十指相扣,说着话,彼此都睡过去。
半夜,段小兵紧紧抱着我,好象我会突然飞走一样。后来,他越抱越紧,似乎要我的骨头都揉碎。
我醒了,推开他。
分开一阵,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他又开始抱我。
再次弄醒后,他就不客气地压了上来。
我越挣扎,他越是来兴致。
他说,飞飞,看不出来,你腰劲还蛮大的。
也许是我闭眼的样子让他着迷,也许是我半推半就的反抗让他炽热,也许他就是一个新陈代谢旺盛得一塌糊涂的家伙。
压着压着,他就用迷离的声音说,老婆,我还要。
我说要什么?
圆房!他说。
我怔了怔,说你不是圆过了吗?
他说我还要圆。
我说已经圆两次啦。
他说才两次!
我说,靠,两次还少。
他说,咦,我们村有个人娶老婆,那天晚上他圆了八次。
“八次?切,骗人吧,那么厉害。”我瞪大眼睛。
他说:“咦,不骗你,有好几个人趴墙根数着呢。哎,你不知道,那小媳妇可真惨,被搞得一个星期下不了床。”
我说:“靠,这么厉害,那你,你就不怕我被搞得下不了床。”
他说:“不会,我才圆两次。”
看着他如此渴望的眼神,我就又让他做了一次。
这次,他做得时间很长,做的过程中,他紧紧搂着我的腰,不停夸我腰肢实在是诱人,浮力那么大。
做完,他还嬉皮笑脸问,飞飞,我厉不厉害?
我说厉害。
他说可不可以打一百分?
我说打一百二。
他说,哇,这么高,比满分还多出二十。
我说满分是两百。
他掐了一下我的屁股,说,靠,才及格,不行,我得再来一次。
说着,他就假装要进攻,可能是刚出过,弄了半天还是半硬不硬。
我幸灾乐祸地笑。
由于实在太累,很快,我又睡了过去。
段小兵还是喜欢紧紧把我搂在怀里。
但这种大面积的肌肤相触,总是让我睡得不踏实,也会在睡着后的不经意间,压着对方的胳膊。
他其实一直没睡着。
他的胳膊被我压得又酸又胀,又不忍心弄醒我。
我迷迷糊糊醒来,看见漆黑的屋子里时不时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借着微弱的火光,我似乎还看见一双眼睛在凝视着我。
“小兵,是你吗?”我迷迷糊糊问。
“飞飞,你醒啦!”他靠了过来问,“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我说你怎么不睡啊。
“炉子灭了,怕你冻着,我起来扇扇!”他挥了挥手中的扇子。
其实,他是被压得实在受不了,就偷偷起来活动活动胳膊。
又扇了一会,炉子冒出了火星,他拍拍手,上床,钻进被窝,掖了掖我身上的被子。
他靠过来,习惯性地搂我。
借着微弱的光,我似乎感觉他睁大眼睛看我。
于是,我转身,让他从背后抱着。
我再次睡了过去。
我做梦了。
我梦见段小兵掉进墙壁上那片蔚蓝的大海里。他说他是去海里游泳的,但他越游越远,我一直等啊等,不见他回来。突然,一个巨浪扑来,段小兵消失了,海面上出现一只大鲨鱼,我拼命喊着段小兵,大鲨鱼来了!大鲨鱼来了!
我醒了,睁开眼,天露出微微亮色。看看身边,段小兵真得不在。
我点燃一支烟,半靠在床头抽着。
抽到一半,段小兵回来了。
我说你出去了?
他说去了趟卫生间。
我说,外面冷不冷?
他说,还挺冷,有风。
快上床吧,别冻着了。我吸了一口,正准备掐灭,他接了过去,吸一口,吐着烟雾,问我睡得好吗。
还行!我眼睛骨碌一转,突然问他,有水吗,我想洗洗。
他一楞,问我是要洗脸吗。
看了看表,他又说,还早啊,再睡会儿吧,天都没亮。
我说屁股不舒服,我想洗洗。
他突然就快速掐了烟,动作娴熟地把热水瓶的开水倒在脸盆上,烫了烫毛巾。
我背躺着,微微拱着屁股,他拉下我的内裤,用烫好的毛巾小心翼翼为我擦着,问我感觉怎样?烫不烫?
我说,不烫,就有点疼。
段小兵就用毛巾使劲擦了擦手,然后用手轻轻按摩我屁股。
按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手和我屁股比起来,可能是糙了点,或者说用劲大了点,他甚至因为疼惜我而变得于心不忍,改成了用嘴亲。
我们又相互搂着睡了一会。
再醒来,一缕晨曦破窗而入,屋里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雾气。
洗完脸,段小兵要上班了。
本来,学期要结束了,我也没什么事,但由于处理一些事情,我决定回学校。
他给我裹了一件加长的风衣,用摩托带我出去吃早点,怕我冻着,他一个劲要我把手穿过他的衣服,伸到里面,贴着他的肚皮,这样就不冷。
吃早点时,他特意出去买了榆钱蛋糕,要我和着豆浆一起吃。
等车的时候,他取出烟,风很大,怎么也点不着,我想起在上海给他买的礼物。
我掏出了一块石英手表。
他不接,说他有手表了。
我又掏出Zippo打火机,握在手心翻滚着,火苗不经意间就窜了出来。
他看呆了,问我这是什么啊。
我说是打火机。
他接过去,端详了一番,很快研究出了名堂,看着窜出来的火苗,他似乎有点不相信,说,靠,真他妈的先进。
我说喜欢吗?
他吐着烟雾,说喜欢。
我说送你的。
他说,好,这我用得着。
我笑了,他根本不知道,这打火机比手表贵多了。
他也笑了,又掏出一支烟,很熟练地打出火苗,正要点着时,看见我在看着他表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熄了。
我说:“没事,想抽就抽吧。”
“我刚抽过!”他讪讪一笑,把烟塞回了烟盒。
走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惯常的依依不舍,竟然催我快上车。
只是,在我上车时,他还是拉了我一下,用低低的声音,歉歉地说,飞飞,还疼吗,都怪我,没忍住!
我说没事。
他说你还会来我家吗?
我说,会,当然会。
他笑了,说,你一定要来,我在家等你。
我说,好。
他再次笑了,笑得很开心,两只手相互搓了搓,喘着气。
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腾起,逐渐飘散开来。
干净而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