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志小说 · 2024 年 5 月 13 日 0

我和混混段小兵(上)

  34
  戴燕燕工作定在离望江厂不远的一家单位。
  她邀请我参加她大学的最后一个生日宴会。
  宴会上,我看见了她父亲。
  我很喜欢她父亲,不仅长得英武帅气,还很有慈父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奇特,可能,与我从小缺少父爱有关吧。
  看见我,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哟,代大主席来了。
  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我,敬酒时,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开玩笑说,我要有这么个大儿子就好了。
  有人起哄,还不简单,认下就有了。
  他笑着说,算了,儿子是没这个福气,姑爷还差不多。
  戴燕燕娇嗔着:爸,你别乱说。
  哈哈,他大笑,大家跟着笑,我也附和着笑。
  临走时,他问我段小兵怎样了。
  才知,马顺当时报了案,案件是他们处理的。他告诉我他一个关系很要好的同学在望江厂当副厂长。他说,怎么能这样呢,不就打个架,谁没年轻过,要注意引导教育嘛,饭碗丢了该造成多大社会问题啊。
  靠,我还一直以为,那是我敲山震虎起的作用。
  不禁为段小兵叫屈。
  那可真是冤死了,白白被我蹂躏了三天。
  失去的痛苦总是大于得到的喜悦,所以,我们总是想方设法向前走。
  起初,我没说话了,两只手的手指来回不停拧着麻花,拧了好长一会儿,才“哎”的仰天长啸一声,啸完,我的神情慢慢萎靡起来,像是被人一点一点抽干了血。
  见火候差不多,我才面无血色说,唉,段小兵最近不大好,马顺父亲心胸狭窄,说不定哪天就把他再开除,就算不开除,也会不停给段小兵穿小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惜我也无能为力……
  我简直声泪俱下,就像个戏子。
  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扔在地上,狠狠踩一脚,走了。
  一个人时的寂寞总是过于盛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接到了段小兵的电话。
  他的声音给我一种舒舒服服的感觉,仿佛是过滤器,不经意间,我气息顺畅,突然就没了那种身陷囹圄的困顿,那种感觉消失得如此之快,像天上的流星。
  我很是兴奋,却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你是谁。
  他说,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我是段小兵。
  我抑制笑,耷拉下眼皮说,段小兵是谁。
  他也笑了,听出了我语气中的调侃。
  他说,靠,连段小兵都不认识,他是混混,望江厂最有名的混混。
  我说,哦,是名混,都怎么混?
  他说,抽烟、喝酒、打麻将、跳舞、打架什么都干。
  我说,混混是很能混啊。
  他来劲儿了,开始细数当年的光辉事迹。
  他说,那是,我在街边打台球,一球进九洞。我打麻将,一晚上和二十四圈。
  我说,靠,这么牛!
  他就笑,不说话,似乎在回忆。
  我说,那,混混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一字一顿说,在给一个骚人打电话。
  我抑着笑,说,怎么想到给那个骚人打电话。
  他说一直都有给那个骚人打。
  我说,瞎扯,那个骚人怎么不知道。
  他说,每次打电话,看门老头喊半天,都说不在。那人不仅骚,还八成是个色鬼,天天出去发骚泡妞……
  去你的!我再也蹦不住,笑出了声。
  这段时间,我根本没在宿舍住。段小兵走后,每到晚上,就仿佛有一只大手突然摘了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好几个晚上,我像一只被烘烤的虾米,来回折腾着,翻完了左边翻右边,翻完了右边又翻左边。翻着翻着,我迷迷糊糊睡过去了。醒来,又翻一个身,我发现裤裆那里湿漉漉的,定神一回味刚才的梦,我舔了舔舌头,发出了一阵凄厉的苦笑。梦里,我和段小兵在床上搞得死去活来。就因梦遗太多,整天精神恍惚,我才逃课躲在宿舍补觉。
  我说混混找那个骚人有事吗?。
  他说,想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我参加厂里的技术比武大赛,得了第一名,发了100元奖金。
  我不动声色说,哦,好消息,祝贺你了。
  还有更好的消息。他说。
  什么?我心提到嗓子眼儿。
  我换车间了,厂里通知我明天上一车间报道。知道吗,那可是望江厂最好的车间,我再也不用倒班了……
  放下电话,我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生活,水一样流淌,了然无痕。
  段小兵敲门时,我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看课堂笔记。
  打开门,看见他穿着我送他的那套迷彩服,我兴奋伸出手,想去捶一下他的胸,刚伸出去就抑制住了,悬在半空。于是,他的胸挺过来,狠狠撞击了一下我紧握的拳,替我完成了这个捶击。
  进屋后,他从口袋掏出一大堆东西,有水果、奶粉、茶叶、罐头和麦片。
  我说,靠,买这么多东西,我又不是病号。
  他说,学习很辛苦,你瘦了。
  我打开龙井茶叶的盒子,闻了闻,淡淡的,若有若无,就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我说你把奖金花了?
  他说茶叶和麦片是单位发的。
  我又拿起一包奶粉,说,都多大了还吃奶粉。
  他说,奶粉好,长肌肉、生力气。
  我听了就想笑,从后面抱着他,我说生力气干什么,力气再多也没地方用。
  他笑了,故意说,力气多了可以打篮球。
  还有呢,我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打乒乓球。他接着说。
  切,你就知道玩。我又咬了一下,力度大些。
  可能把他咬疼了,他挣扎着躲闪,身体相触时,感受到了我的坚挺。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抓了抓。
  硬了?他小声问。
  我说你进门我就硬了。
  想不想搞出来?他似乎受了鼓舞,语气有着化不开的柔情。
  我说天天都想。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得意还顽皮地说,现在搞出来?
  我说再抱抱。
  我的姿势和状态也说明了我对他身体的恋渴。
  我抱着他,紧紧的,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脖子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气息、他的体香,好像我拥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春光明媚的城堡。
  要期末考试了。
  段小兵陪我去图书馆复习。
  他特喜欢去我的学校,他说走在大学校园,犹如走在春天里的花果山。
  我给他借了很多书,有画报、素描及水彩画册,还有小说和杂志。
  他看的很认真,还装模装样,在纸上画啊画。
  走出图书馆,我问他画的什么。
  他说不准笑。
  我说不笑。
  摊开一看,是两组对比鲜明的画。
  他肯定拜师专门学过素描,短短几笔,线条简单传神。
  一组这么画着,有个男人,抱着大花瓶,不慎摔倒,大花瓶脱手滚到一边,男人捡起来一看,花瓶没碎,但有一道裂痕。男人摇摇头,随手一扔,带有裂痕的花瓶碎片撒落一地,行人路过,有的划伤脚,有的扎爆胎。
  这组他取名为:破罐子破摔,害人害己。
  另一组这么画着,还是一个男人,还是抱着花瓶走路摔倒,花瓶摔出裂痕,但男人抱着花瓶找了个工匠把裂痕修补,再把修补好的花瓶抱回家,放在客厅,插上了鲜艳的花,蓬荜生辉。
  这组他取名为:破罐子新生,利人利己。
  我一直觉得段小兵脑瓜聪明,也有想法。
  他学东西特快,比如,打篮球、踢足球。他一个从乡下到城里来的孩子,以前根本没接触过,但他很快就能把那些基本技术学会,用得还好。
  下棋、打扑克和玩麻将,他学会就能迅速赢掉成年人。我清楚记得我们在望江公园看老头下棋,我还没摸出门道,他就跃跃欲试,老头不知道他是谁,啧啧称赞,还以为碰到个学棋多年的高手。
  那次我印象尤为深刻,有个学习好的同学给我讲数学题,讲了半天,我似懂非懂,他突然插了句,飞飞,你还没搞懂啊,我早听明白了。我自是不信。他就用自己的语言,只是几句话,我就拨得云开见月明,连那个学习好的同学都一楞,连连夸他这种讲解法简洁还通俗易懂。
  我多次说,段小兵,怎么不好好学啊,其实你一点也不笨!他就苦笑,说我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不再说话。他家确实穷,他父亲一直有病,他母亲又没工作。那时我们都小,很多现实问题心理清楚却无能为力。
  从图书馆出来,走到校门口,他又是直楞楞盯着校门看。
  我问怎么啦。
  他看我一眼,竟然仰天长啸,说:啊,代雄弼,你他妈是座大山。
  我一楞,学他的口吻,啊,段小兵,你他妈是什么东西?
  他说,啊,我他妈是大山脚下的一堆土。
  我说,啊,大山吐口痰,把那堆土淹了。
  他说,啊,大山放个屁,把那堆土刮了。
  你呀你!我哭笑不得。
  吃完饭,路过一个水果摊,我买了几个芒果。
  记得,激情完,他从塑料袋掏出两个芒果。
  我说什么啊。
  他说芒果。
  我顺手接过来,剥了皮,往嘴里一塞,还没等咬就吐了出来。
  他说怎么了。
  我说坏了。
  他说怎么会,我昨天闻还好好的。他剥开了另一个,嗅了嗅,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放多长时间了。
  他开始回忆,说有好几天了。还说领导来他们车间检查,他去买水果,特意偷偷留了两个。
  我一楞,你怎么不吃了?
  他有点惋惜地说,早知道会坏我就吃了,我还舍不得吃,一直留着,等着去找你时我们一人一个。
  他说的很随意,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我有丝莫名的感动。
  尤其到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扔给他一个刚买的新鲜芒果,他剥开皮,咬了一口,说,靠,原来芒果是这味儿!
  感动泛涌而出。
  靠,他竟然没吃过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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