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志小说 · 2024 年 5 月 13 日 0

我和混混段小兵(上)

  30
  段小兵消失了。
  无踪无影。
  毫无征兆。
  仿佛一滴水,消失在大海中。
  大年三十前几天,我回望江厂,找了他整整一天,怎么也找不到。
  回去的公交车上,我在最后一排坐下来,公交车摇晃着向前驶去,车厢里的灯熄灭了,沿途的街灯照射进来,班驳陆离。
  也许是天色已晚的缘故,这趟车很空,没有站着的人,从我所在的最后一排都能看见前方尽头司机黑沉沉的背影。
  我的心,就像这这趟左右晃荡的公交车,空落落的。
  我想起,那天晚上,做完后,看着他吐着眼圈的神情,发觉他和六年前一样伤感。我还想起,第二天早上醒来,床上充满着征战与杀戮的气息,被褥两排清晰的牙痕赫然入目,那团粘着血迹的卫生纸更是醒目、刺人。
  突然,我产生了一种犯罪感,感觉自己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
  我悔恨起当初那句“你跑这儿就为了说声谢谢”,觉得像是用一把软刀,威胁着把一个男人干得浑身抽搐、鲜血淋漓。
  这种一上一下悬着的心,一直持续到开学后差不多两三个星期。
  一天,上次聚会的胡胖子往我宿舍楼来电话,说是陪女朋友逛街,路过我们学校,邀我出来聚聚。
  路过图书馆,碰到戴燕燕,我领她一块出来。
  到地方,才发现,段小兵也在。
  唉,真是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我就大吃一惊,感觉段小兵像变了个人,坐在那,氤氲出淡淡的哀愁,好象一侏要入冬的植物,萧瑟且毫无生机。这人一消瘦,眼睛就显得特大,也不说话,就那么睁一下闭一下,真吓人。
  不过,我明显感觉到,他眨来眨去的眼神似乎有些逃避。他都没和我打招呼,冲我勉强笑了笑,那笑极富礼貌,真是把我刺伤了。
  四目相对,时间如同海洋,将我们推向岸的两旁。
  我记得他,他却已不记得我。
  看来,人的一生,真的有很多让自己无所适从的意外,两个月前我们还在一张床上搞成一堆,两个月后就佯装不认识。
  身边熟悉的人,瞬间判若云泥的变化,总会让人不知所措。
  那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
  表面上,我和段小兵彼此客气的像外交官。其实,更像特工,暗暗较着劲儿,看谁先暴露身份。
  我点着烟,一根接一根,狠狠吸着。也就从这时起,我迷上了烟。我从没发现,抽烟是如此令人着迷。
  我抽着烟,开始想一些问题,一些我必须要想的问题。
  我在反思我和段小兵之间的关系。
  越反思,心越痛。
  去他妈的,我还以为,那晚,他是愿赌服输。或者说,他还是有所迷恋的。
  没想到,他真把自己当妓女,把我当嫖客,免费让我嫖一次,权当捞他出来的回报。
  这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难怪说什么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
  是的,回报了,就互不相欠了。问题是,连朋友也没得做吗?
  我吐着烟圈,和戴燕燕打情骂俏。
  戴燕燕说她看上了新天地的丝巾,我说好啊好啊,一会儿我陪你逛,从一楼逛到八楼,逛完了看电影。
  胡胖子的女朋友说我也想去看看。胡胖子说那吃完饭我们一起去。
  我说好,我请你们看电影,看完电影吃烧烤,喝啤酒。
  段小兵坐不住了,他站起来,黑着脸,悻悻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尊严的皮球,被一股无声的力量,噌地摁到水里。
  我心烦意乱抽了一口烟,骂了句,去个鸡吧,妓女!
  忘掉烦恼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自己像陀螺一样转起来。我把精力专注到学生会的工作,大把的校内校外活动,我忙得快找不着北了。
  直到三月的一天,我抽空回望江厂替奶奶收房租(望江厂的房子租出去了),在望江厂的职工活动中心大门口,碰见了王大伟,我才惊然得知段小兵的事情。
  原来,段小兵回去后,找马顺干了一仗,马顺气不过,告诉了他父亲,马顺的父亲是段小兵的头,他借操作失误,造成重大损失为由,申请厂部对段小兵停职检查。
  “唉,段小兵真够苦的,说是停职检查,其实就是开除,他又没什么背景,能有什么招儿。还好胡胖子给他找了份工作,在他姨夫家的修理铺打工。”王大伟说。
  原来是这样!
  我的喉头一颤,心里有个东西,软软地疼了一下。
  靠,没想到,混来混去,段小兵到底还是栽在马顺这只小臭虫手上。

  31
  冰川一旦融化,就是最深的海洋。
  天顺修理铺,马顺正指挥工人干活儿,嘴角叼烟,歪歪地翘着。
  看见我,马顺露出谄媚的笑,哟,大学生,您来了,有何贵干?
  我说借你电话用用。
  随便用!他倒是很客气。
  打完电话,我递他一支烟。他接过烟,说,哟,这烟好。
  我说,那是,你没看出我现在什么身份,我是主席,学生会主席。
  “主席?”他一楞,“那是多大官?”
  “就是,全校的学生都归我管。”我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憋足气,狠狠吸了一口,慢慢把头转向他。
  有时,适当的放肆是如此必要,而马顺是多么好的道具。
  很快,他的脑袋被烟雾包围。
  靠,这烟可真呛人!他手忙脚乱赶着烟雾
  烟雾驱尽,见我有模有样盯着那块招牌看,他凑过来,笑嘻嘻说,代主席,“天顺”这名儿取的好吧。
  我说,不觉得。
  他说,多好啊。
  我说,你以为叫“天顺”,老天爷就会保你天天顺利?
  他说,那当然,我现在就顺得很。
  可我听说你最近被条子盯上了?我开门见山给了他一剂猛药。
  对待马顺这类仗势欺人的小恶霸,得耍一点高级手腕儿,盯其软肋,掐其要害,敲山震虎,一顿连恐带吓准奏效。
  果然,他一颤,就像是有人在他的颈脖后面突然狠狠砍了一刀,马上矢口否认:胡说,没影的事儿!
  “胡没胡说你心里最清楚,杨大炮都供出来了,他说他们把偷来的车,送到全市各大修理铺改装,再倒卖,有部分车改装前就直接卖给了修理铺,有好几家修理铺成了他们销脏的窝点……我还听说天顺也上了警察的黑名单。”校学生会主席的经历,我变得舌锭春雷。
  “不……不可能” 他语无伦次起来。
  “你知道戴局长吧。”我弹了弹烟灰,靠过去,又在他脸上吐了一口,继续敲山震虎,“他女儿戴燕燕,是我女朋友,他是我未来的老丈人,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还说,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同学的面子,上次就要抓你……”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段小兵弄得走投无路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又不是不知道段小兵是什么人,他从小就是个混混,你知道什么是混混吗,打架斗殴杀人放火全干。他十岁杀过猪,十五岁就差点把欺负他姐姐的一个混蛋阉了。他亲口对我说你们要把他逼急眼了,他一把火烧你的铺子,杀你们全家……他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挨颗枪子,反正都没活路了。”我连恐带吓,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悄悄观察,感觉他的神经像一根锯条穿行各种金属里,撕心裂肺地响。
  人生如白驹过隙,仓皇若梦,不可逆的生命只有一次。马顺生意做的顺风顺水,他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矛盾,把自己逼上绝路。
  “他上门找你茬儿,固然不对,你也别计较,他不过就想顺口气。不过,你想想,你要不故意陷害他,他能这么做吗。大家都是同学一场,他不也在警察面前否认摩托是你偷的吗,我还在戴局长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呢……哪天我约出来,大家吃顿饭,这事就算了。你照旧开你的铺子,每天顺顺当当赚你的大钱,他照上他的班,拿点工资讨口饭吃。”我又给了他一颗甜枣。
  附近一个我认识的警察朋友,接到我电话后,身着制服,手持电棍和明明晃晃的手铐,大摇大摆过来。
  马顺松鼠般跳到我身后,半响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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