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开出租车期间,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有广东那边来的客人打我的车,我就详细打听有关广州的一切,我甚至学了好几句广东话。
记得,我曾经拉过一个广州来的客人。
他是个大老板,长得很像你。
他给了我1000元,我带着他把城市的边边角角走了个遍。
下车的时候,他又甩给我1000元,说想包我一个晚上。
我没答应。
他从1000元加到5000元。
我还是没答应。
他盯着我看,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他说,我就看上你了,你说吧,要出多少钱你才愿意。
我根本不敢抬起头和他对视。
他真的很你很像。
我怕我一对视,就会鬼使神差和他走。
我装模装样说,这不是钱的事儿,我不好这一口。
他叹了一口气就下车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就失眠了。
我又在疯狂地想你。
想得难受,我摸进小辉的房间。
没想到,那天晚上,小辉竟然裸睡。
那一年,小辉已经十四岁了,简直和你十四岁时一模一样。
我想起我们去教室搜戴雪蝉的情书,你从窗台跌到,我帮你脱光裤子揉尾巴骨。
看着小辉的身子,我突然有了一种精神错乱的分裂感。
回到屋,我不停煽自己的耳光,骂自己混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进过小辉的房间。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我担心再等下去我会出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206
我又开始不停打探你的消息。
你爷爷出殡后,你回广州。
去机场时,我拦截你。
其实,我是想问你还会回来吗,我真的不希望你这一走,就不再回来。
小辉虽然是我抚养长大的,但他毕竟是你儿子,你们终究要相认的,我终究要把他还给你。
我已经40岁了。
我姐姐就是在不到40岁的时候去世的。
临死的时候,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说,小兵,40是个坎,你要注意点,多去医院检查,一旦发现情况,提早做好安排吧。
我听了就很伤感。
我就想,我40岁时,小辉才14岁,刚上初二。
到时,我的肾病要真发作了小辉该怎么办?
欣喜得是,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那天,我一接到我哥哥的电话,我就赶紧跑过来见你。
飞飞,你知道吗?
我以为时间会冲淡我对你的爱,可我发现我对你的爱有增无减。
一见到你,我就波涛翻滚。
我还是那么地爱你。
你比以前更成熟,更迷人,更有魅力了。
我痴恋着你被岁月追逐的容颜。
可能,我生下来就是要去行使着要去爱你的光荣使命。
我想说,这个光荣使命我完成的很好。
你说要聘用我当你的助手,我同意了。
我怎么能不同意呢。
但我要你先认小辉做干儿子。
我想,小辉先叫你一段时间干爹,以后叫爹也能顺口些。
人事已非,往日沉淀作心灵的记忆。
这次回来,我明显感觉你忧郁了很多。
不爱说话,不爱笑,吃东西很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目光总是流露出一丝悲哀。
我看了很心痛。
想想我们曾经在一起充满了欢声笑语,我们就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快乐兄弟。
飞飞,我不知道你那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但我知道,你肯定活得不开心,不快乐。
想到这,我的心就更痛,总觉得是我害了你。
你是个正常的人,我不该把你拉下水,让你爱上我。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你。
因为,你这次回来,我明显感觉与你有了距离。
你有非凡的领导气质,有一种隐隐的卓然不凡,而我只是个出租车司机。
开始的矜持让我对你始终彬彬有礼,像古人的举案齐眉,这种距离近得恰好没有危险,却又生分得让人想哭。
这种距离更多是思想和精神上的。
原来,这就是时间,巨大而不可摧毁的时间一直在我面前奔走,就像我们各自的命运,无论我们怎么千回百转也无法抗拒时间的力量。
我也知道,凭我现在的气场和状态,我根本无法消除你心里对我的隔阂。
对于这一点,我没有任何办法,更无任何能力去改变。
我只能故作轻松地掩饰着自己的自卑。
我的环境卑微,就不能让自己的心态卑微,太阳每天都要升起,我能做到的,就是每天向着阳光近一点,再近一点,努力去靠拢。
207
你喜欢去咖啡厅坐着,一杯咖啡一本杂志。
有一次,你问我喜欢喝咖啡吗。
我说喜欢。
你说,你知道卡布基诺咖啡吧,表面的肉桂粉、泡沫五彩缤纷,看上去很美,等你尝到下面的浓咖啡,却有苦苦滋味。
我听了就一楞,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本来,我想和你解释我和林芬之间,我和刘彬之间的事儿。
话到嘴边,看到你露出的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的表情,我又生生吞了下去。
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了。
失望透顶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只能活生生把小辉推到你身边,让他和你增进感情。
为此,小辉还颇有怨言。
总问我是不是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
我说,是,我对不起你干爹,我欠你干爹太多,这辈子也还不了,只能靠你去还。
他就不说话,乖乖地去了你身边。
你知道吗?
那天,我从乡下的农庄回来,给你做了很多蔬菜。
那段时间,你一直不曾好好吃东西,就只顾着喝罐装冰冻啤酒。
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我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你看着那一桌子的菜,对我说谢谢时,我的心突然很痛。
自从你回来,你对我始终很客气,疏远而不亲近。
你很得体,在什么场合都给足我面子,从来不撕破脸,表现得很有风度。
但我不喜欢这样。
我希望你责怪我,甚至骂我,打我。
我知道,是光阴把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其实,这距离也不远,我能感觉出你在有意识地停下脚步在等待。
你是在等我的。
你是在等待的。
可惜,我笨,不懂得如何去跨越这一步。
就在我不知道如何逾越你心里的障碍时,那场地震让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让我很是欣喜。
觉得是老天爷在帮我。
飞飞,你还记得吗?
有一次,我们去买碗碟,路过民政局,看见一个男的背一个女的进去领结婚证。
女人轻揪男人的耳朵,说,你要一辈子对我好咯。
男的说不。
女的就生气,捶他,说放我下来,我不嫁你了。
男的说,一辈子怎么够,下辈子我还娶你,我要两辈子对你好。
女的突然就停止了捶打,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进民政局的门时,发出了幸福的咯咯的笑。
你说,小兵,快看,猪八戒背媳妇。
到了家,我放下东西,突然背对你蹲下。
你说干嘛?
我说,来,我背你。
你踢我的屁股,真爬到我身上。
我背着你在屋里转了一圈,喊着猪八戒背媳妇了。
没想到,那天在镇上,你非要背我下车喝羊汤。
你知道吗,我趴在你后背,想到以前我背你的情形。
于是,我突然也提住你的耳朵。
我说,你现在像不像猪八戒?
你说,我倒是愿意做猪八戒,就是不知道背上那个人愿不愿意做他媳妇。
我当时听了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以为那是老天爷对我眷顾。
根本不是。
老天爷对我从来都是那么残忍。
十六年前,老天爷欺骗了我,让年不经事的我误以为自己的遗传病要发作,让我们两个一别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来,我一有时间就去锻炼,陪小辉打球,爬山,甚至省吃俭用,花钱办健身卡。
我就希望自己把身体养得棒棒的,等着你回来。
可真正等到那一天。
老天爷又开始惩罚我。
可能,是我做了太多的错事吧,老天爷就是不肯原谅我。
感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