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志小说 · 2024 年 5 月 13 日 1

我和混混段小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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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城市的天空都不是每天都是明媚的,更不用说爱情了。
  那些沉重的悲伤,沿着彼此用强大的爱和强大的恨,在生命年轮里刻下的凹槽回路。
  病房里,段小兵眼圈一红,正要解释,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段小兵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我,似乎在犹豫。
  我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你接吧,不用管我。
  挣扎了片刻,他还是拿起手机,跑去了外面的走廊。
  隐隐约约,我听得他说,好,我现在就过去……
  进了病房,他说,飞飞,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他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一如我的心碎,绝望而又无可奈何。
  记得,我醒来后,段小兵说过,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也不愿我心中有半点难过。
  如今,他总是在做让我伤心难过的事儿,一边假仁假义装着心痛,一边流连往返在医院和混混之间。
  再说,我都明明看见那个混混不停伸手去抓他的下面。
  混混当时还说,硬了,好大一包。
  而他,只是暧昧地说了一句,你又骚扰我啦。
  爱情可以无根,但必须清洁,他已经弄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把脑袋往病床的挡板狠狠撞了一下,又一下。
  撞完,我再次有气无力地说,段小兵,就算我求你了,我不想听,你走吧,我现在就想一个人静静。
  伤口是会随着岁月成长的。
  即使你每天服用大量抗痛药片,它依然倔强地抵抗着,不可愈合。
  所以,每次见到段小兵,我总是狼狈得无路可退。
  我希望他离我远远的,远到我看不见。
  段小兵伤感地看我一眼。
  我冲他挥了挥手。
  段小兵不安地说,好,我不说……不过,飞飞,也算我求你,别再干傻事,好好活下去,好吗?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再冲他挥了挥手。
  我说,你快走吧,我已经死过一次,不会再干傻事了,我要真不想活,你怎么能也是看不住的。
  段小兵缓缓起身。
  离开的那一刻,他的眼眶充盈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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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一幕一幕,清晰又模糊。
  曾经的坚信与执着、犹豫与徘徊,失落与痛心,现在想想,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就好象一场梦,一场傻傻的痴梦。在这场痴梦中,我反复体验着一种痛,一种看不到血的阵痛,无处可逃,无处可盾,直面而又惨淡。
  如果距离和时间能把这种痛割断,可以把这个制造痛的人隔离,我愿意如此。
  第二天,我偷偷办理了出院手续。
  接着,我开始悄悄做着各种出国准备。
  我的下一站是加拿大。
  不仅是因为那里有我大学最好的同学张庆东在等着我,还因为,我想起《蓝宇》里的捍东后来也是移居加拿大。
  虽然,我一直都感觉到有双熟悉的眼睛在偷偷地盯着自己,但我已经有些麻木了。
  我告诉自己,走吧,快点走,越快越好。
  当我办完所有手续,那双眼睛终于从暗处跳到了明处。
  他堵在我的面前,问,飞飞,一定要走吗?
  我看他一眼。
  所谓出路出路,出去才有路,留下来已经找不我可以行走的路了。
  他又问,你还会回来吗?
  我说,不知道,可能会,可能不。
  他说,飞飞,你不能走,望江厂需要你,你答应过我,说我们会一起努力的……
  我沉吟许久,冷冷地说,有必要吗,我已经是废人一个。
  他说,飞飞,你能再回公司的,相信我,一定能……
  我打断他。
  我说,能不能回公司无所谓,我根本不在乎那份工作,我只是觉得已经没有留下来的意义。
  他说,飞飞,对不起……
  我再次打断他。
  我说,你用不着解释什么了。
  他说,飞飞,我可以不解释,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说,相不相信有什么意义呢,已经迟了!
  应当说,经历得越多,相信得就越少,就算我相信他,也确实已经迟了。
  是啊,我们这辈子是注定没缘分了。
  有一种缘,放手后成为风景。
  有一颗心,坚持中方显真诚,你懂了,我就近天堂,你不懂,我成为经过。
  眼前的这个男人把自己的根全数扎在旧掉的时光里,不管他和混混之间到底有没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就好比你在墙上钉一个钉子,不管你处于什么目的,钉子已经钉上,当你发现钉错了,是的,要把钉子取下来很容易,谁都可以做到,但是钉子取完后在墙壁上留下的洞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就算消除了,也不是原来的本来面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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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完外汇,我订了一个星期后的机票。
  当我开车路过那家熟悉的上海小笼包,看见了段小兵。
  他和小辉在里面吃东西。
  当他抬起头往窗外瞥的瞬间,看到了我的车。
  很快,他从里面冲出来,向我招手。
  我只好停车。
  段小兵站在那,呆呆的,风吹散了他没来及剪的头发。
  从车上下来,我挥了挥手中的订票手续。
  我说,我要走了,一个星期后的飞机。
  他看了我一看,痛苦地垂下了头。
  徐久,他才抬起头看我。
  他说,飞飞,既然你决定了,就放心走,我会帮你照顾奶奶的。
  我转过身,看他一眼,说,谢谢你,我奶奶已经安顿好了,有时间把头发剪了吧。
  他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我说,上车坐坐吧。
  他说好。
  进了车,他掏出一本书给我。
  打开,扉页写着:活着,就是对人的一生中种种责任的自觉承担,无论是头顶的天空是阳光明媚,还是阴云密布。
  显然,那是段小兵的笔迹。
  我笑了。
  我说,谢谢你。
  他也笑了,说,不用。
  我想了想,说,我出国后,这辆车就送给你吧。
  他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红着眼圈说,那怎么好,我只是送你一本书。
  我说,话不能这么说。
  他看我一眼,说,飞飞,记得有一年我在你家,你帮我过生日吗?
  我说,记得。
  他说,我当时许了三个愿。
  我说,是啊,你当时说了一个,另外两个你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说,恩,我一直没说,就是怕不灵。不过,就算我不说,也已经不灵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当时许愿说,我们要做一辈子不分开,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出生在城里,我一定努力学习,你考大学我也考大学,你去上海,我也去上海,你出国,我也出国,你到哪我跟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静静地说,声音低落沉痛。
  说完,我们相对而望,再次无语。
  车里,放着电影《霸王别姬》,程蝶衣痴痴地说,说好了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突然,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的舌头也像打了结,说不出话来。怅然若失的味道,让我的心又是一阵阵的酸痛。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呆坐,彼此的心情从复杂变为冷静。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段小兵也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们只能到此为止。
  我摁了《霸王别姬》的碟片,放了几首歌。
  当《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歌声飘出来,他的泪变得汹涌起来。
  当《我只在乎你》的歌声飘出来时,就见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的波动,打开车门,快速跳下车,冲进了茫茫雨水中。
  我怔怔目送他踏着雨水离去。
  光线暗淡的车里,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像断线风筝般的无依无靠。
  我的胸前正落下大滴的泪。
  雨水打在车窗上,外面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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