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到了巴厘岛,当红彤彤的太阳跃然从海的尽头升起时,小辉在海边撒欢地跑着跳着。
阳光、海浪、沙滩,两个阳光少年打闹成一团。
幸福与快乐就这样在我的心底蔓延。
离开时,发生了点小意外,让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一下消失了。
我给他们俩拍照。
不料,一个浪急速扑过来。
当时,路路正面对我,背对着浪,摇摇摆摆做着各种动作。
小辉似乎对拍照不感兴趣,他竟然没看镜头,而是背对我,弯腰捡着贝壳。
捡完贝壳的小辉,抬起头,自然是看见迎面扑来的海浪。
他快速转身,喊了句,路路快跑,并拽了拽路路的胳膊。
路路没反映过来,还在做着夸张的拍照动作。
见状,我赶紧扔下相机,狂奔过去。
我奋力把路路拖回岸时,慌乱中,不小心撞倒了小辉。
等我再回去救小辉时,海浪已经把他拍倒在了沙滩上。
他呛了好几口水,混身湿漉漉的,趴在沙滩上,鼻子红红的。
其实,这个浪并不大,没有什么危险,即便我不去救路路,这个浪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伤害,毕竟他一直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充其量把他拍倒在沙滩,顶多也像小辉那样呛几口海水。
但我没想这么多,下意识就去救路路。
只是,救的过程中不小心把小辉撞倒了。
所以,被浪拍倒在沙滩上的那个人变成了小辉,呛了几口海水的那个人也变成了小辉。
这就此成了我和小辉关系的转折点。
回到酒店后,我越道歉,他哭得越伤心。
他呆呆地望着窗外,梨花带雨说,我真担心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被海浪拍死在国外这片谁也不认识的沙滩上。
回国后,小辉开始躲我,偷偷搬回了他奶奶家。
路路是个粗线条的人,根本就没弄清什么状况,我又不能解释太多。
我总不能对他说,我是为了救你这个亲生儿子,撇下了不是亲生的干儿子吧。
唉,这事出的,想想都头痛!
141
从巴厘岛回来,总部要求恢复与望江厂的磋商。
路路一个人在家呆得烦闷,又哭又闹的,非要我把小辉叫过来陪他。
那几天,我忙得焦头烂额,很多工作要重新开始,一遍遍捋,一趟趟跑,一轮轮谈,我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分身无术的我只好给还在乡下的段小兵打电话。
段小兵毫不客气批评了小辉一顿,小辉又乖乖地过来陪路路。
但,我发现,只要我一回到家,他就提前溜走了,无论路路怎么挽留也不听。
路路说,爸爸,小辉哥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走啊?是不是生我气了?
看着路路那张不谙世事的脸,我决定亲自登门再次表达愧疚和歉意之情。
我给小辉买了个高档的mp4。
路过八一路拐角的一个水果摊时,路路突然说,爸,你看,那不是段伯伯吗?
顺路路手势望去,果然看见段小兵左手拎着一袋蔬菜,右手拎着一袋水果,低头急匆匆地走。
路路说,爸爸,你不是说段伯伯去了乡下,还没回来吗?
我黯然垂下了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奇心促使我偷偷跟着段小兵来到一个住宅小区。
三楼,段小兵开门。
进屋时,他顺手带了一下门,由于力量不大,门没关上,留出一道缝。
顺着门缝,我看见段小兵开始脱衣服。
不一会儿,他光着身子去厨房切西瓜、洗葡萄。
他把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拿着打湿的毛巾为一个也是光着身子的男人擦后背。
我听得那个男人说,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段小兵说,再擦擦,你看你,后背全是汗。
那个男人说,你身上也全是汗,来,我也帮你擦擦。
段小兵弯下腰,那人帮他擦了起来。
擦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段小兵的下面,咯咯地笑。
他说,抓住了,硬了,好大一包,要我命了。
段小兵说,靠,咸猪手,又揩我油。
那人松开手,快速又抓了一下。
他笑嘻嘻说,我就揩了,我就揩了,又不是没揩过。
别闹了!段小兵徉装踢他一下。
他侧了侧身子,嬉皮笑脸说,哈,没踢着,来啊,再踢我啊。
段小兵说,别以为我不敢!
他们打闹着,嬉笑着,彼此笑得都很投入。
我的心,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月来慢慢愈合的伤口,就那样一下又被撕裂。
这种嬉闹的状态,十六年前是属于我和段小兵的,可现在却让我如此心酸。
当那个男人的脸突然在门缝闪现时,我认出来了,是十六年前那个混混。
老了,黑了,憔悴了,也变丑了。
可就算化成灰我也认的。
我像个处女被人撕掉了裙子,有一种被亵渎的羞辱感,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在看见混混那张脸的前一秒死去。
离开时,我看见桌上的塑料袋里,还放着刚刚洗好的,掉着一颗颗水珠的葡萄。
走出楼栋,外面太阳很大,明晃晃的光线下,我的心又沉入了又深又暗的冰窟。
我以为自己会流泪。
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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