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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路虽是我儿子,坦率说,他长相一般,最多只能用“可爱”二字来形容,可能人一胖,什么缺点都来了。
我还是觉得小辉好看,一举一动都有那种少年的律动和帅气。
我说,要能像小辉,再瘦个二十斤,人就精神了。
段小兵眼睛一眨,说,有个地方可以让他去试试。
段小兵说的是林师傅和她妈妈在乡下的小型农场。
我咬咬牙,一狠心,同意了。
路路在农场呆了一周左右,段小兵每天打电话汇报减肥进展。
他说,几块菜地被两个小伙子抢着翻好了,果园和菜地里的杂草也被拔得干干净净,路路现在灵活得可以爬树摘果子吃了。
我听了就很开心。
路路从小被他母亲娇生惯养,养得像只白白胖胖的寄生虫,适应社会能力差,平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家务活都不做,也不屑于做。如今被段小兵这一带,竟然脱胎换骨。
一个星期后,我开车去接他们。
段小兵带领两个小伙子爬山去了,下山时,路路崴到了脚踝。
其实也不算严重,但路路身子重,怕再出什么意外,段小兵非要背着他下山,走了两三里的山路才到家。
到家后,段小兵刚放下路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来,可能是路路太沉,段小兵背着他也不慎滑了一下,左脚猛烈一抖,膝盖就跪在了小石块上。
为了不让路路掉下来,小兵双手撑地,把后背躬成弧形,路路趴在他的后背,就像趴在一座安全的石拱桥上。路路当时一惊,问:大伯,你怎么啦?段小兵说:没事,就是滑了一下。此后,段小兵走得很缓慢,慢如蜗行。路路也没多想,只是以为他怕再滑倒,故意放慢了速度而已。
我费了好大劲把他的袜子脱了,发现段小兵的脚脖子已肿成了大萝卜。
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崴成这样也不吭一声。
段小兵说,路路没事就好。
小辉说,我就知道我爸摔得不轻,我劝过他,他不听,非要坚持背路路,路路那么胖……
段小兵瞪他一眼,小辉就不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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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房、村鸡、村狗、牛羊,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乡土脸谱……
想起那首名叫《江南》的诗:水似镜,万千倒映,两岸风光,细数入心;小桥斜影,江南柔情,处处诗意,一步一景。远方山间林,近前花迎宾,云自空中闲,彷如游仙境。美不尽,陶醉难醒,过客不舍,黄昏却近。
回城时,路过一户人家。
可能是办喜事,他家的外面摆上些桌凳,支起口大锅,锅里熬上些羊骨头,案上盆里是些煮熟的羊肉羊杂碎,一排洗干净的瓷碗。
大嫂把切好的羊肉羊杂碎放在碗里,抓上香菜末、葱花儿,手拈汤勺,在滚烫的汤锅里舀出稠稠的汤汁,往碗里一冲,一阵浓厚的香味飘来。
小辉擤了擤鼻子,说,好香!
我说,你想不想吃?
小辉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停下车,塞给大嫂一些钱,冲他们招了招手,两个小伙子羊一般跳下。
我来到段小兵身边,半弯着腰。
段小兵楞了楞,问,怎么啦?
我说,上来啊。
段小兵不相信地问,你要背我?
我说,试试。
段小兵说,不大好吧,路路和小辉在那边看我们。
我说,叫你上来你就上来,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小心翼翼把着我的肩,慢慢从车上滑下来,趴在我后背。
没走几步,他两只手轻轻提我的耳朵,说,你现在像不像猪八戒?
我的心在笑。
我说,我倒愿意做猪八戒,可不知道背上背的那个是不是媳妇。
段小兵突然就停止了提我耳朵。
他喊了句飞飞,正要说什么。
路路在那边喊,爸,你小心点。
路路刚喊完,我故意脚下一滑,装作跪倒在地。
段小兵急切地问,飞飞,你怎么啦?
我说我脚崴了。
段小兵说,那你快把我放下来。
我说,没事,我能挺住。
段小兵说,不行,快放我下来。
我说,放什么放,我要一直背你回城里。
段小兵说,你疯啦。
我说,你能疯,我为什么不能。
段小兵说,你还要开车,你要不听话,我们都困在这,谁也走不了。
我说我无所谓,
他就笑了,揪我的耳朵,恢复了以前的调皮。
他说,靠,你骗我吧。
我说,你才知道啊!
哈哈!他大笑,从我身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那张长凳上。
段小兵为我的那碗加上味精,拨了点胡椒粉,盐和醋,搅了搅,放在我面前,说,好了,吃吧。
看着那碗汤,我的心像田野里开出的五颜六色的花朵。
喝完羊汤,我再背他上车。
他紧紧贴在我后背,我听见他的心脏在清晰地跳动。
上车时,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飞飞,你背我回家吧。
恩,回家,背你回家!
突然想起周旋的歌: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我抬头仰望的晴朗天空,似乎预示着一个困惑的结束和另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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