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同志小说 · 2024 年 5 月 13 日 1

我和混混段小兵(下)

  127
  我们都在有意识地在回避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背叛。
  这也是我们之间最难解的结,这个结在彼此的心里种了16年。
  它像一根粗大的绳子,死结一旦出现,不是缠死了别人,就是勒死了自己。
  我们都清楚,只是谁也不愿意面对而已。
  我知道他很想挑起这个话题,几次话到嘴边,我就把话题转移到小辉身上。
  因为他最喜欢谈的话题就是他儿子。
  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和精神支柱。
  只要我愿意听,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
  我们之间大多数情况还是,彼此坐同一辆车,他开车,我坐副驾驶。
  一路上很少交谈,就这么坐着,我有时候托着下巴看窗外,有时候会仔细研究他映在玻璃上的脸。下了车,他则习惯在人群中捕捉我的身影,目光随着我忽上忽下。
  有时候,我在沙发上看电视,睡着了,他会拿毯子给我盖上。
  有一次,我被他轻微的动作弄醒了。
  为了不让他发现,我没睁眼。
  透过眼皮细眯的缝隙,我看见他站在沙发旁边,静静地看着我。
  满眼怜惜,满脸忧伤。
  因为爱,所以怜惜。
  因为我一直下意识抗拒,所以忧伤。
  这种从骨子里透露的忧伤,逃不过我在人生路上历练了40年的眼睛。
  他忧伤地看我大概有七八分钟。
  到后来,我实在挺不住,假装在睡梦中咳嗽,他才急急地离开。
  这种默默的用眼睛表达的亲昵虽然尴尬,还我还觉得很受用。
  心里的冰山,似乎有消融的迹象。
  还有一次,我去了另一家公司参观,电梯出了故障,我被关在里面长达半个小时。
  他在楼下等我,不停给我打电话。
  由于手机不在服务区,他跑上26楼来找我。
  得知我困在电梯里,他当时急得都快急疯了。当我从电梯出来的那一刻,他窜过来,紧紧拉着我的手,问我,飞飞,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
  他就释然地长舒一口气,说,吓死我了。
  偶尔,我们也会有意见分歧。
  以前,我为了委曲求全,总是让着他。
  而现在,只要我稍微表现一点不悦,他就先偃旗息鼓,小心翼翼的像只刚睁开眼睛没多久的小猫,一有点风吹草动,变战战兢兢妥协了。
  我不确信我们之间还有没有爱情。
  但我确信,我们之间还有撕扯不断的亲情,或者说恩情。
  这种亲情加恩情在我9岁时就已经播下了,无论过了多少年,经历多少事,多久不联系。这也是我们最终还能在一个屋檐下像亲人般相处的原因。
  不过,我也知道,这种相处,和16年前有着天壤之别。
  我在想,我们怕是回不到原来了。
  只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还是让我出了一身冷汗。
  和望江厂又进行了一轮谈判后,我们出去吃饭。
  吃完饭,一位随同人员突然说,我们去唱歌吧。
  到了KTV,段小兵又唱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还是跑调,但情感投入了很多,我似乎看到他眼眶含着泪花。
  有个人说,段小兵,你跑调啦。
  段小兵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麦克给我。
  我接着唱了起来: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秋天的风一阵阵地吹过
  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我唱得很动情。
  段小兵听着听着,一屁股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喝酒。
  有个人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有点哽咽,强忍着不让泪出来
  那人又安慰他几句,他没忍住,开始啜泣。
  我停止了唱。
  见我有点不知所措,那人过来说,代经理,没事,他的媳妇跟别人跑了,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憋得难受。
  唱完歌儿,回去时,我说,戴燕燕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你还没放下?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128
  回到住处,小辉已经睡觉了。
  我打开笔记本,给总部那边发了封汇报工作进展的邮件。
  段小兵给我泡了杯茶。
  我问他会用电脑吗?
  他说,会上网、聊天、看电影和听歌。
  我说,打字和做表格呢?
  他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不怎么会,还说怕影响小辉的学习,一直没买电脑。
  我说,你迟早要学,合作真要成了,你还得回去上班,现在上班离不了电脑。
  他不说话,只是浅浅一笑。
  发完邮件,我放了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听到一半,感觉他情绪不对。
  我说,怎么啦?每次听这歌你的反应都很大。
  他说,我想起了电影。
  我一楞,这才知道那是电影《蓝宇》的主题曲。
  我倒是听说过《蓝宇》这部电影,但没看过,也没有人告诉过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那歌儿是主题曲,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虽然我对那首歌儿烂熟于心。
  半夜,我上卫生间。
  我没有开灯,坐在马桶上,抽着烟。
  段小兵进来了。
  他没有开灯,拉玻璃门的动作很轻。
  我吸了一口烟,借着点点烟火星子,突然就看见了一个惊心动魄的轮廓——赤裸着上身,一根熟悉且傲然的物件,在半拉下的内裤的上方妩媚地翘动。
  我的心,倏然颤动。
  抬起,是段小兵!
  正好,他也盯着我看。
  卫生间里,一片黑暗。
  那种黑暗,就好像一堆暗火。
  我们隔着暗火对望。
  我看见了段小兵的眼睛,那双水份很足的目光和我投去的目光有了短暂的碰撞,我们相互便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他说,飞飞,你在里面?
  我说,怎么不开灯啊。
  他说,我不知道你在。
  我起身,说,你来吧,我完事了。
  越过他时,他的傲然碰到了我的肉身。
  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我下意识抖了一下,感觉全身痒痒的,一直痒到脚心,整个人麻酥酥的,就像一粒豆子,一下子长出了根,长出了须。
  他也抖了一下,喊了句飞飞,强健有力的手拉住了我。
  夜深人静,往往是人意识最模糊理智最薄弱的时候,我竭力躲避,却无从躲避。
  当我的身子陷于他呼出的沸腾的热气中,我知道我失去了抵抗力。
  16年啊,16年。
  时间太漫长。
  在过去16年时间里,除了各式各样的女人,我没和任何男人有过肉体的亲密接触。
  这个16年前无数次进入我梦中的男人,这个我为她写求爱情书的男人,这个让我挨过耳光的男人,这个如今仍然充满魅力、依然动人的男人,现在就在我面前。
  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我以为,我会本能地反感,会厌恶,会拒绝。
  此刻,却没有。
  不仅没有,我的身体甚至还在起着微微变化。
  这让我有点脸红和难堪,同时又奇妙得让我想飞翔。
  浮想翩翩之际,灯,突然一下亮了。
  小辉进来了。
  卫生间一阵尴尬。
  我和段小兵对望一眼,仿佛被人捉奸,满面通红。
  幸亏小辉还没清醒过来。
  他揉着惺忪朦胧的眼睛,进了卫生间才发现我们两个也在里面。
  他只是说了句“你们都起来了啊”,便退到外面等候。
  我拍拍他的脑袋,说,我刚要出去,你爸就进来了。
  他说,你们怎么都不打灯啊。
  段小兵说,你这孩子,打灯干什么,多浪费,又不是看不见。
  小辉就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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