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失望,因为他没说要跟我在一起之类的话。不过我知道他是那种在心里不肯说出来的人;我还有些诧异,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他要当警察,我还一直以为他很厌恶警察呢。
我笑着捏着他的耳垂,说:”你这个小流氓还想混进我们人民警察的队伍。”
他也笑了,红了脸,很可爱的样子。
吃过饭我送他到楼下的时候,悄悄地拿出那个彩纸包装的盒子,递给他。
他三下五除二地拆开盒子,一看里面的摩托车模型,就蹦起来,搂着我,在我脸狠狠地亲了一下,说着:”知我者,小涧也。”
我心里乐开了花。
然后他又问:”很贵吧?”
我装做潇洒的样子说咱们兄弟还讲钱。接着我又给他演示里面的各种小机关,他越看越喜欢。
我找出那把小钥匙,打开后备箱。小磊惊奇地问:”这里可以装什么啊?”
”可以装很多小秘密啊。”我悠悠地道。
那时八中隔壁有个警察学校,有时放学的路上,小磊会盯着那些出出入入的警校学生看。
”你还真想当警察啊?”我勾着他的肩。”怎么想起来要当警察呢?”
”就是想当。”他偏过头来看看我,拽拽的。”哪有那么些为什么?”
”你去当警察,我怎么办啊?”我捏捏他的肩膀。
”我就去隔壁这个学校,离八中这么近,到时我天天回来看你。”他冲我笑笑,捏捏我的脸。”放心,我不在也没人敢欺负你。”
因为我的缘故,小磊和我们班其他同学的关系也变得比较友好起来。中午他会和我们一起吃饭,和我们班男生一起踢球。有时他下午不训练,我们就和理大帮的人一起结伴回家。
我们班的同学逐渐发现小磊并非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校运动会上他又给我们班拿了好几块金牌,喜的我们班主任眉开眼笑。他的学习成绩也在逐步提高,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原来他的那些小混混朋友,因为郭阿姨下死命令,他也不怎么来往了。郭阿姨曾当着小磊的面跟我说:”小涧,要是他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就跟我说。看我回来不打折他的腿。”
我当时吓的冲小磊眨眨眼,哼哈答应了。
可那些田径队的人,因为训练的缘故,每天还是要见面的。但他们也看出小磊不是以前的郭磊了,拉他几次,他都推了。往后打架斗殴的事也就不叫他了。
一个初夏的午后,大家正在上自习,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喊声。有些好事的男生趴到窗口去瞧,然后回头兴奋的报信:”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一会儿的功夫,见一个脑袋上血刺呼啦的人跑进我们班教室,手里还提着一个粗粗的木棍。胆小的女生吓的大叫,把脸扭过去不敢看他。
那人冲着小磊跑过来。到了近前,我才认出他是小磊他们田径队的队友,专攻长跑的。人又黑又瘦,头发卷卷的,外号”阿尔巴尼亚”,简称”二八尼亚”.
他跑到小磊近前,气喘吁吁地道:”磊子,五子他们在南关车站那儿跟南关的那伙干起来了,咱们人手实在不够……”他的额上有一道口子,还往下滴着血。
小磊犹豫着:”二子,我……”
”磊子,不是救急我不会来找你。”他抹了把从额上滚到眼角的血和汗水。”五子他们实在支持不住了。你要不去今天咱们哥们就得让人灭了。”
小磊有些游移不定,似乎想站起来的样子。我赶紧拉住他的后衣襟,压低声音道:”你忘了郭阿姨的话了?”
二八尼亚看着小磊似乎要起来,可又没动,急的骂起来:”好,好,磊子,你个孙子,就做你的缩头乌龟吧。你他妈忘了上次跟三十九中干仗的时候,五子他们怎么护着你来的?”说着转身就走。
小磊”蹭”地站起身来,跟了出去。我是拽也没拽住,急的我在后面大喊:”郭磊,你不想去警校了?”
他听到我的叫声,脚步似乎停了一下。然后却头也没回,大踏步跑出教室。
我心里又气又急又担心,冲到窗口看时,见小磊已经出了教学楼,手里拎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尺多长的钢筋,和楼下的几个人会合在一起,横着膀子就跑出了校门。
那是我看到过的小磊最杀气腾腾的背影,简直无法和那个躺在我身下,温柔地搂着我,吻着我人重合在一起。
在这里想聊两句关于义气的问题。很多人的观念里,东北人很讲义气。我觉得义气这个词有点象我们以前讲的共产主义。二十岁前相信它,那是热血青年;二十岁之后还相信它,就变成有点不识时务的呆子了。
年轻人的冲动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旺盛的精力找不到喧泄的出口。年纪渐大,身体里热血也少了,便不大那么容易沸腾起来,人也渐渐圆滑平和起来。只是年少时那忘我的冲动,也常令人禁不住缅怀凭吊一番的。这大概和过了更年期的人,对以往在床上生龙活虎的那段日子的怀念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