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俗,遇见藏民在屋旁挂经幡,定是家里遭遇变故,看见的路人要磕长头,诵八字真言。”
“朋友,请进来坐坐吧。”说着,多吉看见我俩招呼我们过去。
黄文抱着猫快步走在前面,说肚子不舒服,正好借个厕所。我在远处看去,多吉家的房子跟其他几户藏居隔了一段距离,心里顿时有些别扭,想叫住黄文看清楚后再进去,但是看他内急,也只好跟着过去。
“昨晚还真得多谢谢你。”进了多吉家院门,手里提着东西不方便握手,就跟他鞠了个躬。多吉慌忙扶住,浓厚的嗓音贴着我的耳廓发散出去:“朋友,你客气了,藏汉一家亲嘛。”
黄文找地放闸去了,那只小猫也跟着过去,我随着多吉走进屋里,上二楼,这里是客厅。
“喝茶。”多吉端着一杯香味浓郁的红茶到我面前。我端起来闻闻,“你们不应该是喝酥油茶么?”
“红茶在这里同样受欢迎,要说内地的红茶,还是通过这里传入的。”多吉微笑着解释,语气沉稳,口齿清晰,“喝吧,10年陈茶,现在不多了。”
“你不是藏族,遇见我们是刻意的。”我抿了一口茶,语气坚定地说。
“或许吧。”多吉微笑回应。
我们不再说话,心里各自揣摩着对方的话,都不敢再往前越一步。黄文很快回来了,抱着猫嘻嘻哈哈打破了这种诡谲的氛围。
“好吧,我没有恶意。”多吉首先开口。
“还是得谢谢你,我们还要赶路,再见。”我起身拉着黄文就走,多吉忙拦在前面,眼圈簌得红了,着急道:
“我跟你们接触没有恶意,只是原因我实在说不出口,能不能先不要走,求求你们。”
我跟黄文停下,多吉继续说道:“你们有没有失去过最心爱的人?”这句话瞬间刺进我的心,一瞬间门齐宇的身影铺天盖地而来,压抑地快要窒息。我望着多吉,看着他双眼柔和哀伤,表情真挚也不像在开玩笑。
“我带你们去找一位仁波切(上师)。”
的绿仿佛被风带到身边,浓得让人心醉。
“喔~”黄文兴奋地张开双臂大吼,咕唧趴在黄文肩头也兴奋地跟着叫唤。
“多光以前最喜欢这里,那个时候没人陪他玩,他就自己在草地上打滚,跟牛羊赛跑。回到家弄的身上都是青草汁。”多吉高兴地说着,眼神里闪烁着无法摸透的光。像似回到那段可摸可触的光阴。
“多光是谁?”我听着名字有点耳熟,心里有种刺挠的感觉。
“我弟弟。”多吉的嗓音在瞬间变得嘶哑,这种嘶哑在听觉和感觉上带给旁人刺痛的感觉。
“走吧,还有一段路呢。”多吉很快恢复过来,撩起一把青草小步幅往前跑了一段,发出藏民特有的长调,然后回头问我:“你认识么?”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认不认识他弟弟,可是对于挂在嘴边的答案我却没勇气说出来,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是因为名字很熟悉?还是因为门齐宇的死让我感觉什么天道轮回、缘灭缘生都是上天捉弄世人的笑话。被他一问,我心里有些憋闷。
走了很远的路,我们才看到寺庙一面墙的顶端,但是那面墙出奇地高,远远望去,像是硬生生地割断了天地。
草地越来越稀,露出暗黄毫无生机的地皮,偶尔会有羊群跑过,踏起漫天灰尘。待我们走进寺庙,才发现所有的精彩只有身置其中才能有所体会,整个寺庙内部像错综复杂的脉络但又给人以对称的美感。
“很不可思议吧。这是往生庙,西藏唯一不对藏族以外的人开放的寺庙。来这里的人都是想消除前世的业,积来世的福。”说罢,多吉双手合十扣起了长头。
我也跟着跪拜,但黄文只是象征性地作了揖,个人信仰不便强求。
黄文刚准备扒着一大块牛骨往里面看,殿堂里突然传来一阵咿咿哄哄的诵经声。几位小扎把迎面走来。
“仁波切请几位到配殿。”
我面前的这位仁波切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位老人。时光其实经不起回忆,他会越来越薄,越来越锋利,经年往复,再想从过往里回味什么,也只剩鲜血淋漓和永不复合伤痛。
跟门齐宇的去世一样,我如今对所有遇见的、听到的都有一种惯性地排斥,我排斥阳光,排斥温暖,甚至排斥自己呼吸发出的声音,我能从心底听到,那每一寸吐纳中,都会有浓的化不开的后悔、自责,还有痛苦。
上师正斜倚着卧榻看着经书,塌梁上缠着一盏壶焚着檀香,青烟袅袅,恍然出世之感。
“你为什么来西藏?”上师问。
我说:“来找东西。”
上师:“找什么?”
我:“还不知道。”
上师合起书,盘腿坐好,从一位随性温和的老人变成高高在上的佛岿。
我问:“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上师:“佛的指引。”
“是有蓄谋的吧。”我指指多吉,“要不是遇上他,我不会来这里,要不是他刻意,我也不会遇上他。所以这算不算你们有预谋有组织?你一位德高望重的仁波切断不会干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