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我说:去吧,毕竟是一段回忆。
我又说:别犯贱了,想去祈山不就是想起了故了么。
另一个我说:放下了,就自在了。再说当年在机场一别,就明白今生都无法将他的爱收入怀中,早就放掉了,还在乎什么。
我说:这是自欺欺人,心里肯定还有不舍,还寻在幻想。
另一个我说:感情的事千古以来不可能被分得一是一、二是二那么清楚,有感情说明生命里曾经有过一段让旅程充满精彩的故事,足够。
足够。于是,我摁掉了我自己,像脱掉一层外衣一样,心智坦然地,又回到祈山。
多少年了,我已经记不清楚,七年?还是十年?
管他呢,在我心里,总算还有一段故事偶尔蹦出来把心思装的满满的,而不至于那么空荡。这是年少必须经历的吧——有一个永远无法释怀的人,住在心里。
我将自行车搁在山脚,放眼望去,黝黑的柏油马路中间开裂了很多缝,两旁的树叶沙沙推挤,飘落很多巴掌大的叶子,我捡起一张,摩挲着上面枯黄的纹路,想:说不定,在某张叶子,某根树枝,某棵大树的心里,还住着两个小男孩青葱的过往岁月。
这一想让我对满地的树叶亲切了许多。它们都是我青春的见证,像四季周而复始,涅槃再重生,在飞扬与跌落之间,完成生命最美的弧度。
到了山顶,发现箭竹林被砍掉一半了,变得光秃秃的,几块大石头被埋在荒草中,露出嶙峋的钝角,沧桑之变给人的触动在刹那间扩至最大,我竟然豁达地想,再过几十、几千、几亿年,石头还是石头,可是人连灵魂的残渣都不剩,为何现在又在纠结尘世万物的是非。
回到家,我跟家人说想回云南,继续没走完的路,父亲很支持,母亲却不答应,好不容易让我迈进一趟家门,说什么也要把我拴在家里带个一年半载。
我不与他争辩,可是我知道,母亲把我留在家里,是因为他心里还有愧疚
可是在时间面前,谁都无法避免地被改变。
“姜洧么,我是匡兰心。”我刚走进房间,匡兰心就来了电话。
“我是,有什么事么?”
“我怀孕了。”
过去的拱手相让,会在峰回路转后,寻到解脱的方法,一切不是心甘情愿,更不是求之而不得,只是不忍伤害,所以如今我们都在对过去的错误忏悔,希望终有一天,有彼此的心甘情愿,求之,能得。
“孩子是……他的?”我除了因为大脑的慌乱,语气有些磕巴,情绪却掩饰得很好。
“是,不然还能有谁。”匡兰心的回答有些挑衅的意味,我想起北京初遇他时,他那骄横跋扈的模样。没等我发话,匡兰心又说:“门齐宇从西安回来就跟我在一块了。”
我立即反应过来,却不肯相信。
“多久了?”我问。
“一个月。”匡兰心说:“我承认,我跟门齐宇的结合,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受外力催使,我们之间并没有爱情基础,但是这就跟生活一样,一杯茶反复冲味道都会变淡的。
生活也一样,感情更是如此,经历这么多分分合合,他累了,我也累了,在一起,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我说:“你说的对,我也从来没有刻意打扰。我只是凑巧,凑巧遇到门齐宇,凑巧他爱上我,又凑巧我们有缘无分,你跟他有约在先,所以我不跟你争,我祝你们幸福。但是,”我狠狠地咬着嘴唇,让泪水流得在慢些,说:“如果下辈子我还能遇见,我不会拱手相让。”
匡兰心挂了电话,我却怅然迷失在“怀孕”两个字里。我努力想着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因为我的不辞而别,意味着从此以后,他有了一份永不能推卸和逃避的责任?意味着,我注定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可是不管怎样,我只知道,这不是我心里希望看到的。
我按下门齐宇的号码,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数字。经历过生活的起伏波折后,现在除了心里有些酸,我竟然感觉一如往常的轻松。
“嘿,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是门齐宇熟悉的声音,温和的嗓音,让人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嘴角轻盈的笑意。
“恭喜你。”
“哈哈,顺其自然啊。”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情?”
“兰心怀孕了呗,这几天都接了无数个电话了。”
“嗯……你……”我一时没了话,耳朵被手不自觉间的用力压得生疼。
“姜洧,等孩子出世了,我让孩子认你做干妈。”门齐宇嘻嘻哈哈地说着,我似乎能看到他眯着眼睛,浓浓的眉毛顺着脸蛋舒展开,一排皓齿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发光。可是如此美好的场景,我顿时无比憎恶。
“不用了,承受不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现在的你离我好远,我猜不出你的情绪,你的模样越来越模糊。”
“那是因为你在哭……姜洧,你哭啥,你不为我高兴么?”
“高兴,当然高兴。”我抹开眼泪,深吸一口气,挂了电话,眼泪倒灌着,像要把自己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