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笑两声,说:
“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一朋友。”
没关系,你朋友也很帅么?他朝我调皮的眨眨眼,脸颊干净,嘴唇微翘,撇嘴的样子跟门齐宇很像。
“你真幽默。”我不知道他是真想夸自己还是开句玩笑。
他不说话转过身去,我以为刚才的话让他尴尬了,又赶紧问:
“你一大早在河边做什么?”
“拍照。”他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说:“我没见过南方的日出,再者受一朋友委托,拍一些云南红土的照片。”
我也跟着趴在栏杆边,两只手缩在衣袖中,说:“不枉此行,日出会很美的。”
不多会太阳从依象山的山脚推开浓稠的雾霭,慢慢悠悠地钻出来。
他兴奋地指着前方说:“快看!”然后迅速端起相机开始拍照。
远方,地平线被夜色重重地勾了一笔,线条均匀柔和,天水交接的地方,一抹放射状的橙光映在天幕,太阳如天神一般随意在黑色的幕布上涂鸦,橘黄色光线纯洁、通透,富有生机活力。
世间开始的一切东西都是如此美好。我心有感触,想起八年前远离我的生命和八年前走近我世界的两个人。
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纯粹的看着日出,他拍完照看了一遍,满意地收了相机,手掌握着栏杆向远处眺望,说:
“这样的景色应该和最爱的人一起看,感觉一切都从初生开始,天地万物都在我的视野中苏醒,萌发,成长。我觉得山外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这一刻只有远方温暖的光线是真实的可以触摸的,钱权名利都被这些单纯美好的光线一笔勾去,想想心里就特别畅快。真不枉此行。”
“可是一离开这个地方,这些美好的东西就不复存在了,美好的景色只属于眼前,属于回忆,我们带不走,所以才需要经常来这些地方看看,提醒自己世界正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过得精彩而绚烂,不要放弃理想,那才是我们唯一可以不用迎来送往的世界。”
沉默,很默契地在身边铺开,我们都不再说话,连呼吸都很轻。
身后陆陆续续有了行人,有的路过,有的稍稍停顿,驻足望望越来越红的初阳。
我给你拍张照片吧。良久,他说。
为什么?
只是纪念,看见这天地的绝色,应该有山水作证。他笑,嘴角弯的弧度恰到好处,皓齿隐隐露出一条缝。
他拿起相机,我想起他说的话,摆摆手说:“不拍了,最爱的人不在身边,再美的风景都不是绝色。”
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泛滥的心绪,转身就走,双手插进口袋,低着头,眼角的眼泪被风吹得有点凉:
应该有山水作证……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咔哒!”我听见身后相机快门的声音。
人的命里会有跌宕起伏,你只要记得你活着的意义,时间为锯,初衷不改。
回到房间,当下不想再做停留。
身上被晨风吹得有些凉,把空调打开,脱了外套站在镜子前,扶正眼镜,仔细的看着自己,有些下拉的嘴角,永远半眯着的眼睛,斑驳的眼镜框,摸摸胸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感觉不到那种朝气蓬勃的心跳。
累了么?我问自己。然后钻进浴室。
当我背着行囊走出客栈时,有意识地往湖边瞥了一眼,那人已经不在,可是我还是能在刚才他站立的地方勾画出背影——那个像极了门齐宇的背影。
丽江交通不是很发达,主要是作为旅游城市,密密麻麻的人将大街小巷塞得满满的。好在,我这就离开,给他们多留一点空间。
感觉背脊上背包的重量,望着自己沾满灰尘的登山鞋,原来模糊的青春的感觉一下子变得如此真实。买了一包低焦的烟,点上,抽了两口,突然嘿嘿地笑出声来。
可是这笑声在我接了母亲的电话后显得太过讽刺——
生活就是这样,容不下人的任何得意。
“姜洧,你文伯走了。”母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飘渺,我听不真切。
我又问了一遍,“谁走了?”
“你二爹。车祸。”这下我听清楚了。母亲在那头小声地哽咽着。
手机的键盘被我捏的“噼啪”作响,我试图从脑海中找出与“二爹”有相近发音名字的人,甚至他可以是任何人,但不可能是我文伯。可是思维始终精确地定位在那个慈祥的脸庞上,我感觉心里有一堵高高厚厚的围墙轰然溃塌。
我感觉身体很疼,不知道是哪里疼,只是觉得身体的每个部件都钻心的疼,疼得我想往墙上撞,疼得我想把自己撕碎。我蹲在地上,母亲在那头不再说话,像是在等我的回复。
“我还能看见他一面么?”我的所有思维在那一刻,变成了小时候文伯手把手叫我写字的那张白色的宣纸。
我想文伯,特别想。
我特别想见文伯,哪怕他再不会把我抱起来用胡子扎我,再不会逗我把我倒立着往地上倒。
“在150医院。后天办事。”母亲的声音听来很疲惫。“你赶紧回来吧,家里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