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计划从清远往东去,但临出发前,心念一动,买了反方向的火车票。直到看着窗外的山一路往西变得越来越峥嵘,大地散发着原始的野性,红的亮堂的泥土映照着整个天地。望着有些浓墨重彩的景色,我这才拍拍脑袋,这在干什么,怎么一下子疯了往反了走。
进入云南境内,山基本已经连成了片,鲜有隔断。寺庙也跟着多了起来。火车路过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区,远远地望见矮矮的瓦房支楞个颇具立体画面感的屋顶,不时有穿着传统的苗寨老人背着背篓蹒跚在山脚。
车停了五分钟,我拿起地图,“麻栗坡”三个字硬生生地戳进目光,我心一紧,离这55公里的另一片土地,还有一段荣耀与血泪的历史。
一天后,火车缓缓停在大理站。我向身边的人打听云南哪里有红石头,旁边的人好心的给我指过几个矿山,我满心欢喜的赶过去,却被一片萧条破败拒之门外。
企鹅上门齐宇很久没给我留言了,不知道现在又去了哪里。我搭车北上,去寻找丽江之畔的风情。
由于去的比较晚,大部分酒店都客满,剩下几个临水的客栈,但是价格高得跟通货膨胀似的,跟老板软磨硬泡让他打了个良心折,开了一间单人房,卸下包袱,在窗边支了把椅子,就呆坐在窗台上看丽江的夜景。
晚上人依然很多,尤其在江边,一大把情侣纠缠在一起,手里的塑料壳包着的彩色的灯火把夜空引得娇嫩多姿。
江水随着人群的反方向荡去,远处的山融在夜幕里看不真切,目光低垂,突然一个宽厚的背影拽住了我的视线,尽管人潮涌动,我却一眼看到了他,不是因为那个背影宽厚且充满落寞而显得与众不同,而是他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跟印象里的背影重合,我一个激灵差点从窗台上掉下去。扶稳了窗户,再去寻找那个背影,应经彻底埋在喧嚣中,不知何往。
也许是因为想念,也许是是没能找到他喜欢的东西而失望,我才会有幻想。我自嘲着解释,因为这个时间,怎么可能在距离北京2280公里的丽江看见门齐宇。
一首歌的旋律可以搭载心境,但从进入的第一个音符开始,起伏收放已经由不得自己。
南方的夜有种粘重的凉意,夜色很沉,露水很重,跟卫城晚风的温和截然不同,当我第三次被刺骨的凉风弄醒时,才发现窗户一直没关。
神秘而冷峻的黑夜被透着一点橘黄灯光的窗棂切得四四方方,偶尔有几缕银丝铺在枕边,愈发透出丝丝寒意。
看看手表,已经五点多,再无心睡眠,抓起电视柜旁的香烟,点了根猛吸了一口,顿时清醒不少。盘着腿坐在床尾,对面正好是黑黢黢的依象山,月光隐隐约约的描出轮廓,偶尔会有白光跳跃,就着手指尖的香烟燃烧升起的烟雾,透出异样的纯净,有种末世之画的风格。
看的发了呆,烟不知不觉烧完了,烟灰掉了半截在被子上,心突然回神,弯身把烟灰吹去,顺手把烟头弹出窗外。再一想,觉得不太妥,自己只是个过客,还是别给贪图的风景留下什么印记。
我跟自己较了真,心里下定决心要下楼把烟头找回来,一边骂着自己神经病,套了件衣服就跑下楼,刚把门推开就赶紧缩了回去,打了个冷颤:什么天了,还这么冷。
实在不想在折回楼上取衣服,就俩手一捏拳走了出去,等到外面走了几步反而没那么冷了,身体的肌肉放松了不少,信步走到窗户下面,才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堆了好几十个烟头,苦笑一声,随便捡了一个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算是自我安慰。
天空开始吞噬月光释放光华,眯眼眺望东方,天际隐隐泛白。深吸一口气,身体又不自禁的打起了寒颤,准备回去再进被窝暖会,刚一转身就看见桥头有个宽厚的背影,看样子是在拍照。
我的心骤然一紧,悄悄挪过去,心跳变得躁动,周遭的寒冷被心里蒸腾出的激动隔绝,直到距离他一二十米。
我肯定,这就是晚些时候看见的那个背影。跟门齐宇如此相像,我怀疑我是不是回到了北京的某个胡同里,我一直没走,我还是八年前只身北漂的我,而门齐宇依然会静静地坐在地铁口弹着吉他。
他倚在桥栏,圆乎的脑袋歪着望向湖面。
是门齐宇!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温热,快步跑上去,照着他几乎剃光的后脑勺轻轻一拍:
“你在我身上装了北斗卫星定位啊!”
他整个人一惊,手里的相机差点掉进河里,略有怒色地转过来,我瞬间愣在那,言语已经不能表述我的尴尬或者歉意,我的右手依然暧昧地覆在他的后脑勺。
“你认错人了吧!”他开口,同时拿开我的右手。语气有掩饰不住的愤怒,嗓音敦厚不乏细腻,很像半夜电台节目主持人的声音。
他见我不说话,噗呲笑了,说:“瞧你脸红的,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