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辞去西安的工作,来到了最南方——海南。
那应该是十月份,具体日期记不清楚,辞职,收拾行李,安顿黄文,蹭黄俪的饭,给不知去往何方的陈光发了条短信,把黄文种的那盆箭竹兰交给壬杰,所有事几乎一气呵成,壬杰非要请我吃饭,我婉言拒绝,看他自陈光消失后,一直到现在,精神萎靡,苍老了很多。如今在社里,能跟他说上话的反而只有我。
在社里,老杜跟我在表面上寒暄了一会,最后几句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的客套话说的我浑身发麻。
走到门口,壬杰跑了出来,问我,这顿饭还吃不吃了。算是赔罪,你总不能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一直遭受良心的谴责吧。
我摇摇头,我知道你心里也很累,但是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作为兄弟,我劝一句,人总有犯错的时候,该放下的放下吧,把过去的就当成年轻不经事的回忆,把剩下的路走好,走得精彩点。
壬杰仰起头,耳垂的绒毛冬天温和的光线中清晰可辨。
“老子早就放下了。”他不屑的说,倔强的样子跟门齐宇很像,可是眼泪还是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那就好。我心里也泛起阵阵难过。还有把你的摄影好好练练,我这业余的都快赶上你了。
我走上去紧紧的抱住壬杰,看着他哭的像个小孩子。
后来到了海南打电话给吉晓晓,他告诉我壬杰在我走后不久也辞职了,没说去哪。
我撂下电话,不论他有没有放下,我心里总还是压抑着悲痛的情绪——
原来一个人的蜕变,一段经历就足够。一段故事,就这么惨淡收场。
这个时候我已经到海南两个月,期间跟门齐宇偶尔联系,我没跟他说我离开了西安,我说我凭着感觉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到时候我也一定会在。
我又说我会去北京的,也许哪一天就真跑过去找你,也许就真的不走了。
门齐宇在电话里笑得很开心说:“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门齐宇回北京后老老实实的上了一个月班,后来实在没心思,就问他老爸要了一笔钱,跟同学合伙在潘家园盘了个小门面,没再回公司总部。
“我就做一年,纯粹是兴趣,你知道我的,街头艺人嘛,什么事都想试试看。”他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说。
一个半月,我们只通了五次电话,有三次他在河北淘货,还有一次在东四的地铁出口唱歌,最后一次是深夜,
“睡了没?”
“醒了,怎么了。”
我屏住呼吸,把手机听筒死命的往耳朵上摁,我说,我想听听,你现在长啥样了。
那头门齐宇扑哧一下乐了,说,姜洧,你真越来越神经了,你要想看我我这就起来,咱们开视频不就完事了么。
我听见那头窸窸窣窣的,知道门齐宇正在下床,就赶紧制止。
他在那头说:“我把笔记本翻开了,我摁电源键了,我喝了口凉白开,我连上网了,我开QQ了,嘿,现在网速挺快的。我操,都两点半啦……”
我一直坐在电脑跟前,QQ隐着身,看见他跟我一样的机器猫头像在状态栏里闪了起来。
这是两个月后第一次见他,瘦了点,没戴眼镜眼袋重了很多。
我慢慢敲下几个字:“你怎么一下子瘦这么多?”
其实最懂他的还是我。那头门齐宇老老实实的坐着,圆呼呼的脑袋转来转去,过了一会,便埋下了头,我看到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动,就赶紧关了视频,可是眼泪已经滚到了嘴角。
空气慢慢变得粘稠,屋内的热气像是要结成一张网,把我们都捆在它的权威下。
“你也瘦了,别太累。”门齐宇敲出几个字。
我很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定格,不要让两个人悲伤的情绪滋生蔓延,我发觉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甚至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让门齐宇回去时自己会装的那么大度,那个时候他的失望跟难过就已经在我的心上悄悄撕开了一道裂缝,我把这场分别安排的如此云淡风轻,却给两个人抛下了难以承受的痛苦。
我总是有牵强的理由,却从不曾真正允许他们窥探我的内心,我总在掩饰,逞强,孤单随着年轮在心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我轻易的丢下了最珍贵的回忆,踩着过去的回忆,一个人又踏上了旅程。
在路边报亭花了十块钱没了一本中国地图册,把我所在的海南和西藏圈了一个圈。
第一站,广东清远市。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把剩下的路走好,走的精彩点。从海口背上行囊时,我对自己说。
突然想起,这是我劝壬杰的话。
这一年,我背着行囊拿着地图,脚步随着地图上那几段虚虚实实的线,走走停停。有时候会觉得沿途的风景已经大同小异,山水湖泊,花草树木,在我发着呆望着天空某一个方向的时候,都只是不那么真实的幻影。
我一直在想给自己这次的旅程想一个好一点的理由,解脱?寻找?放逐?等到了广西侗族某个村寨,坐在盘纹间花的原木凳上时,我才突然想起马尔克斯说的那句:在看不见路的地方,不代表没有前行的勇气。走出去,不是为了某一个特定的理由,只是想让每一个脚印结结实实的印在这片土地,只是想让每一次呼吸都融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