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来个刹车看你……”
话还没说完,大巴就一个急刹,我跟门齐宇脑袋狠狠地磕在前面的座椅上,他的速写本一下子飞到了最前面。
等我们反应过来,大巴又被后面来不及刹车的东风大卡猛地往前撞移了几步。我伸出右手挡在门齐宇脑袋前面,自己的脑袋又重重的撞在前面座位上。
等车停住,车上的人发了疯的往下冲,司机第一个打开车门跑了。我跟门齐宇还有几个乘客就愣在位置上,直到公路旁轮胎店的老板在外面拍窗子才反应过来。
安然下了车,发现相撞的车受损并不严重,路上散着几块铁皮,东风的水箱破了流了一地的绿水。事故只影响了两个车道,可是围观的人把另外两个车道也堵上了,后面的车接成了长龙。
急停是因为大巴前面两米多长一丈宽一米多深的大坑,原来立在马路上“维修光缆,绕道直行”的警示牌被之前的车勾到了坑里,等司机发现时就快冲到坑里了。
我揉着头,惦记着靳阳的航班,想直接打个车走,可是后面的车根本过不来,而交警来的比拖车还慢,等那几个打着饱嗝腆着肚子的警察驱散人群,已经十一点四十,我对卫城那些吃闲饭的警察实在无力招架,几乎是凶狠地推开跟我抢出租车的妇女坐上去,然后朝呆立在旁边的门齐宇吼了一声“上车”,留下那位妇女在车后破口大骂。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被我催的已经沉默不语,我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跟着车轮极速而去。
我掏出手机,想再看看手机背面的机器猫图案,在发觉靳阳贴上去的图案早已经剥落后,我突然急躁的一拳打在前面的座椅上。接着瞬间变得沮丧,感觉心底的挣扎跟内疚如浪涌来。
门齐宇乖巧的坐在一旁,我把手机翻手丢到地上,闭上眼睛,突然在刹那的黑暗里,看见了门齐宇哀伤的眼神。
我不知道是什么刺痛了自己,只是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的神经元的突触传来猛烈的痛觉,然后在心门汇聚成庞大的漩涡,我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都被绞碎在这漩涡里。
车停住,睁开眼,太阳明晃刺眼,我看了手表,十二点二十。
我像发了疯突然跳起来越过坐在外面的门齐宇,跳下车门就往大厅里面冲,候机厅的广播里,温柔的女声一遍遍用中英文交替播着CA178航班的登机提醒。我顺着电子屏冲到安检口,然后在人潮之后停住。
靳阳单背着书包靠在安检口,稀虚的胡渣从耳鬓连到下巴,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
我望着靳阳的母亲秀姨拉着他的手,靳阳低着头,旁边站着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高个子壮汉拍着靳阳的肩膀,我紧张的捏着衣角,不敢再走上前。
靳阳突然抬起头来朝我看过来,我条件反射般将整个身子躲到巨大的中央立柱后面。靳阳拿起手机摁下号码,我一摸口袋才想起手机被我仍到了车上。
背后有人拍我,我扭过头,看见门齐宇举着手机送到我面前,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肥比阳”三个字忽明忽暗。
我接过手机放进衣服兜里,任它继续震动。然后看着不远处的靳阳缓缓的放下手机,最后关机。那一刻,我感觉连着我跟靳阳的最后一株细丝,湮灭在我幼稚的倔强里。
我就在泪水的折射里,望着靳阳朝着四周不甘心的寻找着,周围穿行的人潮将他孤单的置在了中央,人影慢慢远离眼睛的膜片成了模糊不辩的背景,从那个中心里慢慢氤氲出带着湿度的绝望,我朝空中握起拳头,空气的重量在分离之前放大,我掌心的空气也沁着一个人的落寞孤单失望,我感觉残忍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看不见的生命之环。
看着靳阳最后不得不挥手转身离开,而我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眼泪连着模糊了所有的记忆,等我再去想回忆些什么,除了一汪深不可测的水,我竟再也记不起跟他有关的过去。
记忆里靳阳残留的影子越来越淡,飘成陌生的云。
等靳阳过了安检,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我早已忍不住泪眼滂沱。
门齐宇扶着我的肩膀,抹去我一侧的眼泪,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mong dun,yhn rang gt za dong。”
(藏语:祝福,永恒的爱。)
人的一生中,七年就是一个轮回,身体细胞会不断分裂重造,新陈代谢,七年后,就是一个新的躯体。
我腾出右手,伸出拇指顺着门齐宇的眉毛抚吤着,他皱起眉头,嘟囔着嘴,松开我的左手。
我替他掖好被子,把闹钟往后调了二十分钟,下床时看见门齐宇把The Monkees的打口碟带过来放在了书桌上。我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阳光肆无忌惮的在静谧的房间里跳跃,我抻了个懒腰,回头,看见门齐宇侧躺在床上,眉毛温顺浓密,阳光被碾碎了铺在上面,氲出淡淡的橙色光芒,脸蛋通红,鬓角细细地绒毛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