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带你吃东西去!”走了一段,门齐宇兴致又起来了,拉着我的手穿过那些拥挤的人群,显得兴奋异常。
“你赶着吃蟠桃啊,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被拖着小跑很是费力,周围推搡的人潮被我们撞出一条道来。
我们停在一家装饰考究的店面,烫金的“贾三灌汤包”几个字,在熏黄的灯光下闪耀却不张扬。
“包子!?”我有点失望,站在门口叉着腰喘气,“你拉着我恨不得飞起来就为了赶这一顿包子么,包子在哪里吃不都一样嘛……杭州小笼包,天津狗不理,靖江蟹黄包,比这有名多了。”
“哪那么多废话。”门齐宇闷头走进去。
“你真是狗不理!”我在外面喊。
前台看见门齐宇进来,像是相识很久的熟人,很热情地打着招呼,门齐宇貌似跟这里所有的服务员都很熟悉,从底层一路打招呼走到三楼。
我一直盯着楼道两边“贾老板”跟明星大腕合影的照片,一路惊叹走到楼上,看见门齐宇拉着一位戴着小白帽的中年男人相聊甚欢,我有些猥琐地歪着头眯着眼睛把小白帽瞅了又瞅,然后惊叫一声:
“你你你,你就是墙上那个……”
门齐宇听了直冒汗,小白帽爽朗地笑了几声:“对,我就是挂在墙上的那个。”
“乖乖,你跟那么多明星合过影啊,我跟我妈老喜欢赵本山了,你是不是跟赵大叔很熟,能不能帮我要到他的签名。”
门齐宇见我一嘴哈喇子恨不得快贴到小白帽身上去了,赶紧把我拎起来丢进包间。我在门齐宇关门前奋力探出脑袋对小白帽说:“你一定要记得!我还会回来的。”
“矜持点,长得够占地方了,嗓门还这么大,你就这么亟需证明你的存在感么。”
“问候你大爷!”我不服气,挺着胸对门齐宇说:“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很低调。”
“就你这熊样……”门齐宇话没说完就被我摁在椅子上,他赶紧举手:“好汉饶命。”
贾先生亲自端过来两笼包子,门齐宇又要了几个串,两瓶酒,撸起袖子说:“好几年没吃了。”
又说:“我刚来西安上大学那会,跟家里闹僵了,被断了经济来源。
学校一位女教授撞见我夜里在回民街摆摊,当时我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肉星。教授就把我带到这家包子店,给我要了四笼灌汤包,我一口气吃了三笼,留下一笼准备打包留着明天吃。
教授当时就哭了,把我领到后厨,见到了贾先生,就是你刚才喊的小白帽。贾先生当时就把我留下了,我在这里干了一年半服务员,挣了一年的学费。”
门齐宇说:“你可能不信,这是我第二次吃灌汤包。”
“你在这里打工不是想吃就吃么?”
门齐宇摇摇头,夹起一只灌汤包放在鼻口闻了闻:
“很多事讲求缘分和感觉,我觉得再也吃不到第一次的味道,就不愿意再吃。
但是今天又不一样。这么说,我生活窘迫摆摊时跟着教授来吃,可以称为人生一大喜,叫‘久旱逢甘霖’,今天可以称为我人生的第二大喜。”
门齐宇把包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接着说:“称为‘他乡遇故知’。”
“酸!”我咬了口包子,看见门齐宇眼圈红红的,便说:“我说的是醋,我蘸多了。”
如果说这顿饭门齐宇吃的是新旧交杂的回忆,我就吃的是心不在焉。
“那个面具……”我不用说全,他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门齐宇略微一沉吟,然后缓缓说道,
“刚才二手店的傀儡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二手商店里?”
“两年前我把它从画院楼顶扔进树丛里,要么被当成垃圾收走,要么留在原地腐朽糜烂。去年从北京回学校来这里溜达,就这么又看见了。”
我说:“那是缘分,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么,你那么在意?”
“是我第一任朋友送给我的。”
我觉得这个话题不太适合再继续下去,可是突然收住又会让人觉得很别扭,我就说:“哦,那是挺重要的。”
“你不必在意这些,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门齐宇用食指指向窗户外面的夜空。我了然。
“就叫他原顺吧。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一共是六个月零九天,他消失前一天,我满西安城给他找生日礼物,第二天我捧着从骊山山顶采的红色曲纤草在他宿舍楼底下摆了个巨大的兔子,我就站在兔子的心脏位置朝楼上喊他名字,原顺室友钻出窗子扔下来一大塑料袋杂物,全是我之前送给原顺的东西,就这么七零八落散在脚边上,里面就有这支傀儡。
楼上说,门齐宇你丫抽疯了,原顺早两个月就死了。
路边的人就跟看疯子似的看着我,我感觉不到疼痛,身体麻木得像个机器,我踩在世界最绝望的位置,跟着被我一块踩死的兔子的心脏。”
门齐宇说:“那天我先跟宿管吵完架,再被保安揍了一顿抬到医务室,他们跟医生说我精神有问题,接着我就睡着了,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宿舍,手里紧紧拽着那只傀儡,他们费了半天劲都没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