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阳母亲就问:“儿媳妇是谁?”
靳阳一冲动,当时就差点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让母亲知道他儿媳妇是个男的估计会把自己绑起来送到精神病院,转过念头回答说:“肯定是个美女。”
靳阳以为母亲会就此罢休,没想到从此“对象是谁”成了母子两人对话的开端。比如:
“妈,我那件绣了一只小喜鹊的蓝色衬衫收哪去了?”
“上面的油渍洗不掉,我就拿去给小狗垫窝了。对了,你那对象是谁啊?”
“我今晚不会来吃饭了。”
“好,是跟你那个女朋友么?”
……
靳阳最终耐不住母亲盘问,在全线崩溃前胡乱编造说:“就是以前那个校花,那个谁谁家女儿,还来过家里,你还给她洗苹果吃,你夸她苹果削得比我好,记得么?”
然后靳阳母亲就在那使劲回忆,是哪个小女孩得到过自己如此夸赞。
事实上,每个来家里做客的女孩都会得到靳阳母亲如此夸奖,每个女孩削的苹果都比靳阳好。靳阳画了个圈,让母亲自己兜去。
【2004年】
火车沿着既定的轨道缓缓滑行,我看着窗外的景色从一闪而过的幻影慢慢变清晰,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油然而生,脑中突然萌生了退意。
前方对我来说并不是布满荆棘,也不是刀山火海,似乎是万劫不复。我觉得越往前走,我能生还的可能性越小。
可能从小跟靳阳到处疯玩的缘故,家里人觉得我一个人在外面,就算人生地不熟也不至于被坑蒙拐骗或者饿死街头。我喜欢给自己一些没来由的自信,就像当年逃课被抓,我就鼓励我自己,那条小路已经不安全,下次我应该在开辟一条新路,等等。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挣扎。生活在底层的在挣扎,为一口糊口的饭;生活在上层的也在挣扎,为了更极致的权钱和享受的欲望。我只能抹掉自己的性格,把自己扔进生活中,踏着深深浅浅的未知数往下走。
火车进站。从我的海拔我只能看到形形色色的脸,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瘦的,胖的。笑着的,沉默的,疲惫的,还有大部分,茫然的。各色表情汇集起来,构成了我对外面世界的第一印象。
自顾自盼间,车站出口弹吉他唱歌的胖胖的男孩突然停下来,直愣愣地盯着我。
我第一反应是摸摸脸,脸上应该没什么异物。周围人群熙攘,我连个站稳的地方都没有。积蓄的满腔激情突然转为不安:初来乍到,我靠什么生存?在泥堆里滚两圈,画个妆,然后也拿个小唢呐卖艺么?
乐器里面我会吹唢呐,是上小学的时候在父亲的逼迫下学的,理由也很简单:邻居亮亮在学二胡了,你也得学个乐器。
我当时还很庆幸,要是亮亮学了木匠,那我是不是得学糊泥瓦。
可同时也很愤懑,什么乐器不好,非得是唢呐,而不是笛子,钢琴,小提琴?最起码填简历特长的时候好看一点。
到现在我填特长要么写“民乐”,要么直接不填,你要是写个会吹唢呐,谁家里有啥红白喜事是不是要把我拉过去热热场子?
母亲说,唢呐是民乐,将来可以进话剧团。我当时不明就里,一想说不定以后可以免费看话剧岂不是快哉?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父亲当过兵,参过战,负过伤,退伍多年现在说话依然改不了粗口连篇。但他告诉我,讲粗话得分场合,一般情况下没有恶意的粗话只是表示玩笑或者当时的情绪,而且也并非所有当兵的都喜欢讲粗话。可是从小到大我听他跟别人说话的开头永远是:我操,TM……
颇有高瞻远瞩的父亲永远是我行动的核心。用他的话说:一切行动听指挥,不管愿意不愿意。
于是每天早上六点钟你都会看见两个小男孩分别背着二胡和唢呐,在凄凄的寒风中走向训练班。
身后的父母怀着殷切的希望驻足守候,然后转过身来了一句:太早了,睡个回笼觉去。
这时候肚子开始叫唤。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填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我迅速钻进附近的饺子店,消灭了半斤饺子。
我是那种怎么吃什么都会胖的身材,所以反正瘦不下来便不再亏待自己的肚子,就算兜里只剩一块钱也要买个油饼送自己最后一程。
吃完饭,胡乱抹了下嘴,喊了声结账,然后一摸口袋,我立马跳了起来
钱包不见了!我搜遍全身,就差把鞋脱下来翻一遍,确定陪了我三年高中生涯的钱包已经离我而去。
我反应比较快,几乎是同时,很淡定地坐了下来,假装再品尝碗里的剩汤,其时心里已经急得灵魂出窍。
仔细想了一下,出站的时候检过车票,然后把票放进钱包。钱包要丢,就只可能是从出站口到我吃完饭这段时间。
我看看周围人并不多,要是钱包被偷我肯定能察觉。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画面——那个唱歌的胖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