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等了半天就是不见门齐宇,拿出手机,却发现一直没有他的号码。自我安慰道他应该是上班了,心稍微平复了些。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我估摸着是他回来了,就抢先把门打开,只感觉一股寒气逼来,门外立着一个神情冷峻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从他的眉宇和旁边站着的一脸不屑的匡兰心,我猜到这应该就是门齐宇的父亲了。
【2004年】
门齐宇回来看见我留在桌上的信,冲到房间里,冷寂的空间飘着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切消失的近乎突兀,像已经熟悉风景被汹涌而来的的洪水肆虐后转瞬无影无踪,天地只剩荒芜。他竭力调整着呼吸,悲怆却早已诀了堤。
他拉开窗帘,看见挂在窗户锁钩上的子弹,细细编制的蓝绳纠缠在一起,狭小的缝隙中,投射出最后虚弱却坚定的不舍。
这枚子弹是我父亲参加边境战争后,跟着他的身体一起回来的,正好那年我出生,子弹从他胳膊上取出来后就一直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跟门齐宇说,这枚子弹是我除父母以外最亲的,有一天,我会把这枚子弹送给那个可以陪伴我一生的人。
以前我一直以为是靳阳,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拖着简单的行李到单位找到老周,他爽快地给我安排了一间宿舍,跟单位一位年长的摄影师住在一起。
中午老周请客吃饭,带了三瓶剑南春,人多的场合下,一喝开就容易得意忘形,我被架到桌子上表演了一段徒手抛空瓶,我估计再喝多点我能演出一段胸口碎酒瓶也说不定。
饭后,老周不忘嘱咐我要从零开始磨砺自己,吃饭睡觉脑袋里都要想怎么写稿,怎么编稿。然后让人抱了厚厚一摞资料、报纸还有期刊,让我带回宿舍研究。
睡过一觉起来,脑袋炸裂似的疼,正昏昏涨涨地翻着报纸,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那一刻,一股熟悉的奶香味,让我在奔流不息的时光中恍惚怅然,长似少年时,一切却莫如前。
借着酒劲,我紧紧的抱住了门齐宇,脑袋很沉,意识却变得异常清醒,我在他的侧脸吻了一下,然后用力推开。
门齐宇把钥匙递给我,说:
“我知道我爸找过你,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你这是尊重你爸的决定,而且也没必要把钥匙给我了……”
他晃晃钥匙,嘴角一翘,
“尊重谁都一样,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门齐宇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接着说:“有空去帮我收拾一下,算我求你帮忙。”
悲伤的情绪特别不容易隐藏,他不像笑容,人可以在开心的时候装作难过,却很难在伤心的时候假装开心。
只是他眯起了眼睛,躲过了我的逼视,我只能接过钥匙,假装没看见他碎成尘埃的痛苦,还有眼角慢慢溢出的泪水。
周一下午,门齐宇飞往西安,而我一整天在单位,除了帮同事打杂,闲了就埋在资料里,心跟身体一样沉,像被一根莫知名的长线捆住了使劲往下拽,我看着手机背面电池盖上的皮卡丘贴画,门齐宇也有一个,他说看到皮卡丘就会想起我,不过当时说完直接被我掐着脸蛋骂弱智。
门齐宇接过兰心手里的行李,直接略过父亲挂在脸上的笑容,快过安检时,又不甘心的朝后面望了望,尽管知道想看见的人不会出现。
手机震动,信息提示来自门齐宇,短短一句话,让我咬紧了牙没让眼泪流出来——
“姜洧,我等你忘掉那个人。”
不大的单位就我一个新人,而我几乎包揽了办公室的所有杂活,泡茶,扫地,倒垃圾,打字,整资料,还有搬家。身体的疲惫或许可以缓解心里那些跟病毒一样滋生蔓延的思念。既然不能改变现实,就让那些说不清的暧昧随着汗水蒸发吧。
拿到第一个月的试用工资后,我感觉自己的理想一下子被物化了,感觉离它越来越近,可是这种喜悦无人分享,我把手机号码换了,原来的手机卡被我坐在搬家车后厢时甩了出去。而那时却是我最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俊朗的脸,微胖的身躯,还有永远萦绕在心里的那抹奶香。
老周很是照顾我,该有的历练一个没落下,到了年底,我已经可以单独应付一个小版面,但老周一直不让我单独发表文章,每次都是在修改同事的稿件后联名发表,但我对历史学识掌握很少,而同事对我也颇有微词。
终于在年前的最后一期,主编让我做一期“竹林七贤”的专题,卯足了劲,单枪匹马赶出了两万字的学术稿,为了查资料,我经常赖在旁边北某大的图书馆,后来管理员看见我就头疼,每次见到我,都会调侃一句,要不要帮你带午饭。
最后老周把我的文章删了只剩五千字,发表出来后我才知道,那一期是报纸转型的第一期。
我被老周推荐调到晨报的下属学报,赶在年前搬到了武汉,说是搬,并不是指我那两个包就可以收拾掉的家当,而是这半年从主编那骗来的整整五箱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