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阳,在南京好好学习,少泡妞!”
慌乱中我选择了逃避,我很害怕他说出来后我们会越走越远,两条不同的路,怎么可能有一样的风景,我想到了彼此的前途。挑破了那层若有若无的纸,那未来就不是我们能把握的了。至少这么维持下去对他未尝不是好事。
那边沉默了很久,然后隐约两声汽车鸣笛声从电话那头传来。靳阳沉沉地叹了口气:“姜洧,再见。”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靳阳联系。接下来的四年,慢慢汇聚成了我天空的阴霾。
门齐宇在身后看着我抱着手机。走过来把我按到沙发坐下,陪着我,坐了整整一夜。
【2011年】
我们被机械地推到镁光灯下的舞台,惊慌失措地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看台边角的追光在身下投成一片闪亮的斑驳,四周寂静,空气凝滞,连主持人的串词都遥远虚弱地如干燥的海绵。
音乐响起,一场没有任何准备的话剧上演,总是出错,总是忘词,总是慌乱,却慢慢懂得去进入角色,开始体会背景音乐的内涵,开始总结表演经验,开始学会对别人指手画脚,开始真正融入角色,开始怀疑剧情的合理性而试图改变,但剧目却不能中止,直至谢幕。
看着台下或哭泣,或惊叹,或麻木,或冷笑,或无视的人群,帷幕缓缓跌落,遮住最后一丝光亮,终于能搬出那两个字——再见。
——这便是人生。
——一场没有脚本,没有导演,没有彩排的戏。
靳阳弄不清为什么会活的这么累,当初大学毕业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时,却被世俗伦理还有这几千年的传统教条隔在了千万光年之外,望着这条鸿沟,即使心再诚,目光靠得再近,也不由的力不从心。
但是好在有个深爱的胖子,给了自己向往曙光的希望。
“靳阳,如果你能把祁山的公路走一千遍,我就在西藏等你。一颗桑梓,一间小屋,还有我们两个人。”
姜洧说的这句话,靳阳每次坐在山顶都会从手机里调出来看一遍。他知道,这是他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梦。尽管还是很遥远。
二舅的责问,母亲令人心碎的叹息却充满呵护的眼神,张叔张婶的热心,此刻在靳阳旷如荒野的脑海拉起了白幕,照亮一片寒冷漆黑的夜。从心底缓缓溢出来,让他把“未来”两个字念的高兴而响亮。只是这片暖光脆若琉璃,在那个姓杨的继父面前摔得粉碎。他不知道生活可以如此残忍,残忍的麻木。
靳阳常常问自己,如果不是当时自己的一意孤行,如果不是自己的幼稚轻率,如果自己不把那姓杨的极力推给母亲,会有这么多坎坷么?除了看到的,他不知道母亲为了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当他看见母亲头发凌乱,泪犹未干,脸颊红肿时,他心被狠狠地拽到了谷底。
他退缩了,不得不退缩了。总以为是自己在照顾母亲,却不知一直是母亲再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赎罪。这不是原罪,但母亲所受的困苦却让靳阳的泪水溃不成军。
为什么自己这么自私!?
母亲不过是想看到自己光鲜的未来。为什么不能给?
靳阳走了,到了澳洲选择了会计的公共课程默默地啃着。就三年,他想,我能等,姜洧也会等的。
“姜洧,对不起,一千遍的承诺我食言了。”
“你应该去的,你可以有个很好的未来!”
“是我们的未来。”
“我们还做兄妹不好么?”
“为什么。”
“我已经不敢没有你了。我也不敢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走下去。我很想我们能永恒。兄妹可以一辈子,爱情却很难。”
“有区别么?我已经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你说我们还能回去么?”
“在现实面前我们都会乏力的。你不觉得你这样活的很累么?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残忍,做亲人不好么?我们可以无忧无虑不管不顾混在一起,一起回忆,一起结婚,一起逗对方的孩子,一起带着自己的爱人环游世界,一起变老,这样才能让我觉得接近了永恒。”
“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爱我么?”
“爱!非常爱!可是已经超越了肤浅的爱情,我当你是亲人,是我生命中的不可分割一部分。”
2011年8月29日。天空阴霾,淫雨霏霏。靳阳在电话里终于松开了一根被自己绷到极限的弦,他感觉通体清澈,涤去污浊。
有些事,有些人,放开手,你会获得更多。
姜洧,三年后,再见。
【2004年】
外面的阳光从窗帘边角的缝隙轻轻地渗了进来,带着飘零的尘埃还有虚弱的温暖,浮散在身体周围,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两只手搁在膝盖上虚空地搭着,身体已经僵硬麻木了。
门齐宇撑起手掌挡在眉梢遮住渐渐强盛的光线,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转过头,看着他脸庞铺着一层淡橙的晨光,浓密的眉毛闪着金黄色的光芒,侧脸的投影却突兀地张扬着他的疲惫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