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同志

他立刻就接受了王向东的邀请。

绥德汉子三十八岁，浑身洋溢着成熟阳刚的气质，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满口的陕西土话，让人感觉是在和打着安塞腰鼓的苍劲有力的黄土高原在**。正在三人在古南饭店的长包房里干得热火朝天之时，就听房门外一阵急促敲门声，吓得张伟明一愣：

“谁？”

“我，王石头！”

FUCK！

他咋跑这儿来了？

张伟明吓得一哆嗦，紧急叫停。一边迅速穿上衣服，短裤和衬衫，一边冲门外的王石头喊：“你稍等一下啊，我马上来！”然后压低嗓门对王建说：“你带他（指绥德汉）先到卫生间躲躲？”

还没等王建表示抗议，就把他们俩连推带拉，关在了卫生间里。

嘱咐道：“千万别出声！”

拍拍怦怦乱跳的胸口，哼，嘿，哈！

没事儿，没事儿！

强自镇定，开了门，王石头看到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有点奇怪地问道：“忙啥呢，这么久？”东看看，西瞧瞧。

也没啥呀，真是奇怪。

张伟明灵机一动说：“噢，刚才在卫生间。”

难怪，在解手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张伟明问。

“丁总说你可能在这里。”王石头怕他产生误会，又解释道：“我家里有点儿急事。现在买票已经来不及了。想请你叫司机连夜送我回去，可是打你电话你又关机。没办法，只好打给丁总，想着他可能知道你在哪儿。”

“啊，我手机没电了。”张伟明这才想起来，自从那次喜翠突然造访时，王石头打来那个电话，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要是在做地下工作，就一定会关机。没想到，连这也会给自己带来难堪。“什么事这么急？”

“我爹病了。”

“噢，严重吗，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王石头明显在说谎话。

他一说谎，脸就泛红。

如果他爹病得不严重，又怎么会急着要连夜赶回去？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也没必要拆穿他，按着他的意思派个车送他就可以了。当下开了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小锋，叫他赶快开车到古南饭店来，出趟车到香城。

放下电话。

张伟明安慰王石头，叫他别急。

王石头嘴里说不急，可还是急了一身汗。刚才又赶得匆忙，衣服都溻湿了。说想趁等车的功夫，到卫生间冲个澡。

张伟明哪能让他去卫生间，那不露馅了!“别洗了，开空调吹吹吧。等下还得回去拿行李，又是一身汗！”把空调打开，一阵风吹过，立时感觉一屋子的清凉。

汗没了，都凝成了盐粒子。王石头说：“那我去洗把脸。”又往卫生间跑。

张伟明简直要崩溃了！

本来呢，在他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做惯了地下工作，经常神出鬼没，撒谎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早就百炼成钢了。即便是后来离了婚，革命取得胜利，再也不用为了下半身撒谎。可是正常工作也使他满嘴跑马，撒谎也是家常便饭。但是，那是对别人。对于完全没有感情可言的人来说，撒谎的确不用耳热心跳，因为毫无愧疚之感，不过是人类生存发展的需要。可是面对王石头无辜的单纯的眼睛，撒谎对他来说无疑已经成了一种煎熬，张伟明早就技艺生疏了。

算了，随他去吧！

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委屈地想：虽然我很爱你，可要一辈子只和你**，我做不到！

这样的思想，当然很难做到理直气壮。

与其说是委屈，不如说是壮胆。

王石头一开门，就与里面的两个差不多赤条条的男人撞个满怀。因为那两位一直在偷听外面王石头和张伟明的谈话。王石头见过王建，知道他是建设局的副局长，是个大官，却没见过绥德汉子。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估摸个**不离十，因为那模样气质太熟悉了。张伟明为什么要阻拦自己，不要到卫生间来？肯定是有鬼嘛！那这两个躲在卫生间的光着身子的男人，就是他心里的鬼。

虽然心里很难受，可还是装作没事。

安慰自己说：

什么都没发生，这都很正常。

再正常不过了。

自己算什么呢，一个普通的农民工。一没文化，二没背景。普通得就像一颗土坷垃，大路边上的一株马尾巴草。他对我已经很好了，要不是他，我可能还在为了被板牙昧掉的工钱发愁，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里混饭吃呢。我不该再要求什么。冲他们打个招呼吧，嗨，你们好！好，你也好！王建和那个民工模样的人也在笑。他们似乎有点幸灾乐祸。是的，我就是个笑话，不折不扣的大笑话。

强忍着突如其来的悲伤。

这悲伤几乎要把他击倒，击得粉碎。

他洗了把脸，顺便把夺眶而出的不争气的东西一起洗掉，冲进下水道。

然后他揩了揩脸上的水，强装笑脸，对傻在卫生间门口的张伟明说：“你还有事，我到楼下去等……我看，我还是走吧。”

王石头说着话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