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牙,就是这众多小舅子之一。
包工头虽然辛苦,但是相比工友们来说,收入还是相当可观的。要不是这样,小卖部那个眉眼清俊二十出头的燕子,也不会看上那两颗黄黄的、无比恶心的大板牙。尽管板牙一直很惋惜以前的两颗洁白的大门牙,但是就算时光倒流,板牙重现昔日光彩,也算不上多周正的人。因为板牙那两只贼溜溜的单眼皮小眼睛实在太过灵活,以至于显得无比猥琐。板牙在家有老婆孩子,所以燕子只能算是他的**。但是俩人的关系在工地上早已公开,人尽皆知,毫不避讳。据说老家的那个大婆也是早就知道了的——毕竟纸包不住火。可人家心胸开阔,肚大容人,并不上门来闹。两边相安无事。板牙照月给老家寄生活费和孩子的学杂费,这边逍遥自在,快活赛神仙。
板牙的口袋里装着两盒烟,一盒自己抽,一盒随时准备敬人。因为要敬的人实在太多,所以自己嘴上就闲不下来,总叼着半棵烟。这么着,牙可不就黄了么!除了敬烟,还得时常请酒。请总承包商的人,请监理,请甲方。但凡与他有关系的,都得请。级别高的,难得赏个脸,得到市中心区高档夜总会、洗脚城、桑拿房潇洒,到大饭店吃宵夜;级别低点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请的次数多了,在自己家的小吃部炒俩好菜、上瓶好酒,也不算丢份儿。这么说起来,板牙让燕子开这个小卖部,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降低请客成本的好方法,不亏“人精”称号。
王石头决计不会想到板牙有一天也会请自己。
事实上,板牙不但请王石头在燕子的小卖部吃了顿好酒好菜,还给他格外置了张床,添了新被褥。虽然还是在那处阴暗的工棚里,床的质量还有待检验,被褥里的棉花也不是新的,但是王石头仍然觉得受宠若惊,在工友面前脸上也有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大家都有点犯嘀咕。吃罢晚饭,遛过食儿,回来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开讲了。最先开口的是王石头的师傅老刘。在四十瓦的日光灯下,蝇虫飞舞,他摩挲着自己硬扎扎的胡茬子,若有所思地问了句:
“那个人精是想啥歪材料了吧?”
“能有啥歪材料给他想?”
“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
老刘不亏是老人家,老话出口成章。
对于这件事,和大家的疑问,王石头没做回应。因为他已经答应了板牙,对所有的事情只字不提。虽然他并不明白板牙为什么托他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既然已经吃了人的请,就得替人把事情办好。老话怎么说来着?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对于并非要他杀人放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讲不出任何道理来拒绝板牙。更何况,板牙还是他的老板。
这大概也是板牙的“人精”之处吧。
讨债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你理直气壮。现在有句话说,欠债的是爷,讨债的是孙子。照这话来看,那板牙就是爷,老刘他们就是孙子。任凭工友们说破了天,板牙就一句话:“没钱!”有王石头作证,板牙的这句话是站不住脚的。但是板牙也有话要说,他的理由是,前期材料钱都是他借的,这五六十万不过是填那个窟窿,甚至还不够,哪里还有钱发工资?可是,难道咱民工就那么**,一定要排到最后才能拿钱?要是你一分钱不挣,那我是不是要白给你干一年?
不管,反正没钱。
要不,你杀了我?给,脖子在这里,给你砍!借你个胆!
工友们一时陷入绝望。有些开始寻找新的机会,不打算再在板牙这里做了。那些钱,或者过几天再来要,或者就当给他板牙烧纸钱了!但是,中国最不缺的就是民工。在民工市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新来者,怀揣着城市的梦想,寻找着当一个民工的机会。他们会和别人比价格,至于保护他们合法权利的劳动合同,则是彻底地与他们无缘。
他们甚至忘了还有这东西。
但是老刘不这么想。他想,就算走,也要撒撒气。
他所谓的撒气,就是要让板牙不好过。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不好过的,莫过于戴绿帽子。板牙是个男人,就算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戴了绿帽子,也一定不好过。
老刘已经想好了目标,这个目标就是燕子。
板牙因为不堪工友们的骚扰,躲得远远的,到工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在忙着到民工市场招徕新人,以填补流失者的空缺。这活儿技术含量不高,有个师傅稍微带带,对于任何一个来自农村,做惯了农活的乡里汉子,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是个辛苦活儿。
燕子却是每天都来,守着她的小卖部。
小卖部有部小电视,燕子常常是一边看电视,一边磕瓜子。她磕瓜子的动作非常均匀,瓜子也磕得很仔细,瓜子皮一片一片完整地搁在报纸上,堆得小山一样,很有成就感。每到傍晚下工了,工友们买完了该买的酒和花生米,燕子就该收起卷帘门离开了。
后面没有吗?挺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