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头不属于该知道的人。
要不是张伟明告诉他,一定不会有第二个人通知他老刘的死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和老刘的关系,倒是老刘总在人前显摆他和张伟明的关系,说他和张伟明很亲近。至于如何个亲近法,他当然是不说的。但至少在别人看来,他和张伟明大老板的关系不一般。要不,咋会让他当看门人呢。这么的,就通知了张伟明,还安慰张伟明节哀顺变。张伟明对老刘本没有什么好印象,虽然他的死因令人震惊,可是节哀顺变就谈不上。他倒是觉得王石头需要节哀顺变。于是他打电话给王石头的时候,特别的小心措辞,尽量让这件事像风吹沙子迷人眼一样,轻描淡写。
“老刘,他,是个好人。”
“……”
王石头没称呼他师傅,这让张伟明惊奇。老刘活着的时候,王石头是师傅长师傅短的,嘴巴多甜哪!可是现在人不在了,他却直呼老刘,和任何其它人一样。难道他以前那么称呼只是为了让老刘开心?
真是看不出来,他还挺有心的。
以前一直把他当呆子。
老刘没有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照规矩,需要亲人来给他收尸,办理丧事。王石头费了好大周折,才通知到老刘的儿子建国。因为他没去过老刘的家,只知道哪个镇上的,哪个村儿的。作为刑事案件,需要做尸检,尸检结束了才能火化。没见到建国的时候,王石头还以为他是多么猥琐一个人哩,来了才发现,其实也是个人。
找了个火葬场,火化。
也没有更多的亲人了,他就这么个儿子,连孙子都还没有生出来。就这么因陋就简,顺便在火葬场旁的殡仪馆办了个草草的葬礼。
老刘这个人,从此消失了。
王石头送走了刘建国,人就像失了魂,没精打采的。他想起刚进城时,自己嘴笨,老实,总被一个坏家伙欺辱。是老刘仗着自己的老资格,主动收他为徒,帮他解围。又想起老刘想找杏儿,没钱,耍计策想蒙他俩钱,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借王石头钱,请王石头玩女人的事情。有些好笑,想起来却很温暖。还想起老刘回家后,积攒多年的棺材本被儿子媳妇骗光,找他拉赞助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样子。那是多么真实的一个人哪!
却从此消失了,好像从没有过这么个人。
一个大活人,咋说没就没了呢?
那个被老刘的钢筋击倒的家伙,没死,凌晨的一阵冷风又把他吹醒了。他双手捧着自己似乎有点脑震荡的脑袋,看见了已经没了气息倒在地上的老刘。既然出了人命,此地不宜久留。匆忙买票逃往外地。但是天网恢恢,警察也不都是吃素的。三天后,在一个地下旅社里,被抓到。
疤妹也被抓到。
暂被拘押的疤妹,向警察交代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在得知自己涉嫌抢劫和故意伤害罪,可能会被重判的时候,疤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她说你要判我也认了,只是我想见一个人。
“我对不起他!”
四月,城市的空中总是飘着白色的杨絮。
漫天,漫地,扑面的飞舞。
王石头走在四月的大街上,思索着他和喜翠短暂的爱情。那爱情像这杨絮一样,漫天满地飞过来,让他无处躲藏,粘在他短硬的头发上,爬在他白色的长袖衫上,偷偷钻进他的单眼皮小眼睛里,**得他眼睛发红,隐隐作痛。半丝湿润浸在眼眶里,渐渐凝结在一角,悄悄沿着他比以前显白的脸颊滑下来。揉揉眼睛,揩掉湿润,没人知道是什么。
所为何事。
他这样一个大男人。
粗大的手。
喜翠刚嫁到王家村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岁。梳着俩粗辫子,黑油油的,走起路来在背上一甩一甩。人漂亮,还会唱戏,虽然只会唱一段。可看她翘着兰花指,圆睁杏眼,下腰,走台,都有模有样。哥儿几个都艳羡兴旺哥,闹洞房的时候,都撺掇他窗台下,在关键时刻放炮,一听那边呻唤喘气就点起捻子,连放几只大雷子,然后听屋里大声断喝:
“狗日的,有种进来看,操!”
骂里带着笑意。
几个狗日的弟兄,叽叽嘎嘎地笑,跑掉。
自从兴旺哥结婚后,哥几个就天天泡在他们家打牌。
即使不打牌,也会想着别哪一出。哪里放电影了,哪里人欺负咱了,收拾他们去。青年人的血总是热的,在脉里喷薄,打架是一种生活方式,打牌是一种方式,**是一种恋爱方式。王石头是哥儿几个里最笨的,他啥也不会,打牌他总输,害的人家都不肯和他凑对子;**他有点迟钝,手法学不会;只有打架他冲在前面。也不是第一个,第一个是兴旺哥,第二个才是他。兴旺哥拍砖,他也拍砖。兴旺哥掂棍子,他也掂棍子。
不同的是人家是吓唬人,他是真抡。
没个轻重。
只有喜翠嫁过来后,他变腼腆了。
因为兴旺哥没以前那么忡了,他也就不那么野了。
后面没有吗?挺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