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田老大很爽快就答应了。
见过军事管理区门口站岗的士兵吗？一站就是三四个钟头，脚都站麻了，也只敢让脚趾头在军靴里小小地蠕动一下，腿肚子都不带打弯儿的。站岗看起来轻松，其实累死累活只有真正站岗的人知道。
看门也是。
说起来跟玩儿似的，又不用学泥瓦匠爬上爬下，可你一刻也不能离开。又不似当兵的，有人换班。老刘在门口小房子里一守，听工地上的施工员一说，忽然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离开了。吃个饭，撒泡热尿，拉点巴拉，也得一溜儿小步。即使这样离开一小会儿，也还得临时抓个人，帮忙看着来往进出，免得一不留神儿，出点岔子。既然是临时的，就得及早回来，免得人家不耐烦。
一时半刻不得等。
跟真的一样。
哈哈。
老刘本不是个忙快人，他来城里做工也只图的上口温饱和下口快活。如此一来，一半的目标已然无法实现，即使有钱，却无处买春，叫他如何快活得起来？
不几日，便如火烧**。
站坐不下。
骚情起来。
这天傍晚，工地上来了个拾荒的女人。四十来岁，头发如鸟窝般蓬乱，脸上几道子锈迹，衣衫褴褛，戴着已经尽染墨迹的白手套。
下了一天的春雨，细毛绒一样。
地皮湿哒哒的，如虚泡一样，一踩一个窝。
脚手架打滑，施工暂时停止。
工友们趁此良机，作鸟兽散，各自找寻乐子去了。工地上只剩下几个人。或做点杂务，或只闷头补觉，或听收音机解闷。老刘因为不能离开，所以算做其中之一。甲方和监理的伙食不错，常有大鱼大肉。吃不完剩下的，就给老刘，让老刘喂大狼狗。老刘没有给大狼狗，他留了给自己吃，只把骨头丢给大狼狗，让它东啃西啃。害得大狼狗常常费力却吃不饱，见人就红着两只眼睛，嗷嗷叫。
常感饥饿的大狼狗很尽责。
见着生人，老远就吠。
这会儿，老刘又听它低吼，呕~那狼狗齐腰高，甚是威猛，吼声有如深山老林中的饿虎，乍一听到，会吓人几个大哆嗦，两腿发软。
老刘一开始见了它就怕。
现在不怕了。
被吓得一哆嗦的，是那个拾荒的女人。
老刘看见她那样儿，忒忒笑起来：“嗨，我说你，你干嘛的？”见女人没理睬他，兀自在哪里出神，又叫：“我说你呐，没听见嗨！”
女人没说话，只习惯性地用手撩了撩披散下的头发。头发撩起来，脸儿看清了。还不难看，两只杏眼，细短眉，高鼻梁。脸上皱纹也不多，要是细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老到四十岁。
老刘道：“别怕，它不咬人！”说着话，老刘捞起大狼狗又粗又长的铁链子，晃荡了两下，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以解释为啥它不咬人。
女人咬着嘴唇，笑了笑。
挺好看的呵。
老刘道：“我这儿还有点碎钢筋，你要么？”
女人点点头。
老刘学着四川音儿：“那你过来噻！”
女人把刚捡到的几根钢筋，用尼龙绳捆扎起来，拎着走过来。走到近前儿，老刘才算看清了，她额头上有个疤。要是没有这个疤，她看起来还是蛮齐整的哩！而皮肤，除了有些晒黑，也显年轻。
大狼狗挣绷着要咬她。
女人躲得远远的。
老刘道：“别怕！”冲着狼狗就是一吼：“嗷！”吓得狼狗赶紧往回缩。
女人被逗乐了，咯咯笑起来。
老刘也笑。
笑着，老刘从小房子后面的夹缝里拎出一个破烂的蛇皮口袋来。在女人面前把口袋打开，是数十条生锈的钢筋。老刘道：“这是我平时冇事儿捡的，你看得多少钱？”女人伸出两根手指。
“两块？”
“一块二。”
“心太黑了你！”
“……”
“一块二一斤？”
“嗯。”
老刘趁了趁斤两，估摸着大概有个二十来斤。照这个价格计算，大概值个三十块钱儿。虽然不多，却毕竟是意外之财，得来也颇为开心。
逗她：“一块三？”
摇头。
逗她：“一块两毛五？”
仍旧摇头。
老刘如今是排场人了，这俩钱固然不放在心上。他倒不是真的在讲价钱，而是在逗讲价钱的人。乐趣全然不在乎钱上，而在对面这个拾荒的女人。
女人却只是笑。
他的乐趣在一点点地泄露。
老刘道：“你的秤呢？”
女人从腰里摸出一杆秤，老刘才发现女人还穿着一条大棉裤。厚实的裤腰里，可不就能藏一杆秤么！至于秤砣，则在她手里拎着。
秤了下，二十六斤四两。
老刘把那只脏手沿着秤杆摸过去：“我看是六两啊。”
女人躲开了，道：“你再仔细看看。”把秤往老刘的跟前儿一耸，道：“二十六斤四两，还多三钱。”
老刘悻悻的：“我看哪，秤有问题！”
他是故意找茬。
女人看出来了，不与他计较：“你还卖吗？”
“卖，咋不卖哩！”老刘收了笑，沉下脸来：“好歹你在我这儿拾了几根钢筋。按规定，凡是来拾荒的，抓住就报公安局。我看你是个娘儿们，不和你算计，你倒和我算计起斤两来了！实话跟你说，我在这工地上有关系，要治你那是容易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