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晚上快十一点，高升平才空下来回了几条短信、几个电话。先是黄春梅那边微信说，几个朋友约着想上门拜年，高升平告知已在外地，等回去再聚。接着是单位几个同学同事的新年祝福讯息，高升平纷纷一一回复。他特地挑选了其中比较好的简单编辑后转发给胡娟，算是新年恭贺了。
褚健那边问过完年好久回成都，高升平回答说在初一。不过回去后他老汉就要进医院准备手术，所以没得时间聚了。信息才发出去褚健就回了过来，说是知道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给他打电话。
未接来电都是张海波打的，但高升平并不打算回过去。倒不是张海波这人如何讨嫌，而是高升平现在无法面对的，其实是自己。
以前褚健问他到底想找什么样的朋友，高升平说是真心相对。褚健说这四个字太空泛，你到底要的是啥子，具体点？高升平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人只把外型摆在第一位，其他都不重要。因此按图索骥，好找！
有人只把财货摆在第一位，其他都不重要。因此大浪淘金，好找！
有人只把陪伴摆在第一位，其他都不重要。因此日积月累，好找！
但唯独这简单的“真心相对”，的确不好找。为什么呢，因为它没有具体的要求啊。如果说非得要把这所谓的“真心”具体化，那么现在的张海波，无论是外型、财货或陪伴，都会是高升平极好的选择对象。过往虽有小小的不愉快，但也只是年青气盛，彼此并无原则相悖。如今重逢，两人都多了份岁月磨练出来的宽容。生活中自然能够平和以待，性需求方面则可以你来我往，所以褚健曾私下认真劝过高升平。
特别是这一回，张海波卯足了精神鼓足了劲，要把难题抛给高升平，令他无路可退。而高升平清晰地明白，此事绝非简单说句我愿意，或者我不愿意，就可以给自己和对方一个满意答复的。长夜深深，心乱如麻，无心睡眠。高升平知晓长夜终将逝去，但这通向黎明的寂静独行，终究在堪布内心的人的灵魂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并以资成为将来人生回首时，一一勘验的旅行标识。
第二天一大早，还睡在被窝里的高升平，被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他以为是老汉出了意外，吓得衣服裤儿都没穿周正，就跳下床来开门。结果一看，他表兄妹几个，正嘻嘻哈哈地站在门口看着他出丑。高升平一脸不爽，没好气地骂到，“大清早的，莫黑人啊。你们到底想要干啥子嘛，门都敲烂了？”
“喊你一起去皇泽寺烧香都嘛，昨晚上约好的都嘛。”他二表妹接口说到，“小姨小姨父早就上山去了。”
“哦，”高升平睡得迷迷糊糊，脑壳还不太清楚，“那你们等我一哈，我去穿个衣服。”
他素来与广元几个表兄妹关系疏淡。人到中年后，在生儿育女方面缺乏共同话题，彼此相处更是无趣。这次回来麻烦，高升平事先做足了礼信准备，大家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皇泽寺就在广元市中心，据说是武则天的家庙，有武则天的等身像，因此政府有很多资金拨付整修，看起来也气派非凡。烧香的地方在半山大佛殿跟前，背后是无量寿佛三尊像，眼前则是奔腾不息的嘉陵江。
老高夫妇早已烧完香，坐在那里和两家亲戚摆龙门阵，他们见儿子高升平爬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才上得山来，不禁与众人一起笑了起来。高升平摇摇晃晃地走到跟前，挨着条凳子就坐了下来，嘴里连喊遭不住了。他二嬢在旁边笑得嘻嘻哈哈，不无得意地说到，“喊你减肥你不减，这哈造孽了嘛。你看秀平他们几个，哪有你这门恼火嘛？”
秀平就是高升平的二表妹，现在在广元市文化局当个小科员。此时见一众亲戚都在，不自觉地开始卖弄起学问，一一介绍起广元的风物人情、造像旅游、政府格局等等。高升平暗自嘲笑，心想真不愧是二嬢的宝贝女儿，这人前显宝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但那秀平说得着实有趣，大家都听得聚精会神，
“这广元的石刻造像啊，主要是初盛唐时期的造像为主，集中在近郊的皇泽寺和千佛崖。广元这边本地的风俗诶，流行上新年头柱香。一般老百姓认为，头柱香能带来最大的福报幸运，最能满足人的心意愿望，所以每年这两个地方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
电话终究还是拨了出去，只是接起来后没人肯先说话，最后还是张海波打破了沉默，
“我以为你遭黑到了哦，电话短信都不回我的。”
“哪里可能嘛，就是回老家太忙了。”
电话那边张海波明显不信地哼哼两声，高升平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反问到，
“你诶？你现在在哪里嘛？”
“我没得地方去都嘛，还不是只有回简阳挨到我妈老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