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老高情绪缓和下来，开始哼哼唧唧，不再高声说话。又去主动拉坐在一旁的陈红兰的衣袖，意思就是想道歉。偏偏老太婆不理他，两人拉拉扯扯，引得旁人一阵好笑。
高升平虽然人不在医院头，但在外头也为他老汉治病的事情东奔西走。关于治疗费用这个问题，他先把屋头的钱兜了个底。前几年他在外头买房子装房子，不仅把他妈老汉那点存款差不多用光了，自己兜里的钱也所剩无几。这两三年虽然家中无事，但他妈老汉退休工资都不高，自己单位这边收入也寥寥，再加上平时用钱没个计划，如今凑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堪堪十五万块钱而已，还有二十五万的缺口不知道哪里去找。
他虽然拒绝了张海波的帮助，但他其实也不抗拒找人借钱。只是原则上彼此有利害关系的人，断不可发生经济联系，以免将来为人掣肘。所以，这几日他先是给广元那边的亲戚打电话借钱，他老汉这边的穷亲戚肯定靠不住，只有看他妈这边帮不帮得上忙了。结果他大姨说有三万块，他二姨说有两万块，两家加起来一共也就五万块。
高升平知道他大姨家经济比较困难，拿出这三万块肯定已经是倾尽全力了。但他二姨屋头，明明过得风生水起，儿女都混得那么好，还只说拿得出两万，这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但他把这个话藏在心里，口头上也没说啥子，只是不停感谢，心里其实焦虑得很。
还有二十万哪里找？
高升平从小到大，总共就三个死党！所谓死党，就是任何事都可以明说不假打的那种。所以高升平在广元老家没借到钱后，就直接给张伟打电话问有没有现钱，他老汉要做手术。张伟说现金只有五万不到，可以借四万给高升平。高升平说要得。高升平又直接给魏强打电话，说老汉这里转院后要做手术钱不够，问有没有现钱。魏强说只得两万块，问高升平要不要。高升平说要！
最后他才给黄红涛打电话，因为他晓得黄红涛屋头这两年有点老火，老人都还在，娃娃都还小，花钱的地方多。但事到如今也只得厚着脸皮求帮忙。结果电话打过去，黄红涛晓得这门回事，只说自己屋头的确困难。高升平一边听一边想，恐怕这借钱无望了。临挂电话前那黄红涛说了一句，手头统共就四万块钱，必须要留一万块屋头应急，可以借三万给高升平。听到这里，高升平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从小和大家一起在纺织厂家属院长大，谁家根底彼此都一清二楚。平日里大家日子都还算过得去，但等到真要比现的时候，还真没几个人能掏得出钱！所以他知道这三个哥们已经算是倾尽全力来帮忙了，而剩下的，还是得自己想办法来解决。
还有十一万哪里找？
姑且不说其他地方还借不借到钱，其实高升平心里清楚，即便借到了十一万，但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这四十万不过是第一期手术和药物的费用，后期恢复与治疗还得要钱，总共没个五、六十万，的确是搞不下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卖房子啊？
这个房子总价120万的样子，买的时候首付了三成，加上办手续什么的，花了接近四十万块钱！后期装修，又花了二十万左右，所以整个下来用了六十多万，基本上把高升平妈老汉和高升平这些年来的积蓄，花个一干二净。如今房子涨得不多，卖了的确可惜。刨除还银行的贷款和利息，可能也就把当初买房的老本拿回来，算起来也就六、七十万的样子，刚好把高升平老汉的这个病花的钱填平。
想到这里，高升平望着墙上即将更换的挂历，不禁哀叹2015年过得太他妈倒霉。他从未像今年这样急切地希望过年，倒不是因为贪图过年的热闹，只是觉得那样，或许就能转运。或许一切，都会迎来新起点的美好。
这不三十一号了嘛，高升平想着元旦也是个节，因此买了点妈老汉爱吃的卤菜去到医院。
才走进病房，就见邱叔叔坐在病床边，和他老汉在下象棋。高升平默不作声地走到跟前，见棋局上老邱的局势正危险，便自作主张地拈起一颗棋子向前，嘴里轻喊了一声，“炮”，当即打了他老汉一个措手不及。
老高见棋盘大势已转，不禁恼怒起来。抬头见是高升平搞的鬼，忍不住怒骂到，“我马上就要赢了，不晓得你这个衰娃娃来缠啥子诶？不作数不作数，老邱，这一步不得上算的啊！”
那老邱笑嘻嘻地对着高升平眨了眨眼，按住老高想要搬走棋子的手说，“我本就是打算走这一步的，只不过是你屋头平娃儿帮我走了这一步。你莫乱拿哈，否则等哈哈我不得认。”
“爬哦，不得行，必须退回来。”老高辩解到。
那老邱自然也是不得相让，抓住老高的手根本不松。两个加起来都快140岁的人了，就这样四手悬空地架在棋盘上，仿佛在做什么奇怪的体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