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过眼去看他妈,发现好像已经没刚才哭得那么凶了。于是又接着说,“跳广场舞的好多老头要追陈嬢孃哦,人多得都拍到家属院门口了,她才是纺织厂家属院的第一大美人。高老头这哈遭了哦,肯定要遭陈嬢孃无情抛弃!”
听到这里,陈红兰再也坐不住了,笑着回过头来骂高升平说你还敢拿你妈老汉开玩笑,也不怕折阳寿。高升平见他妈破颜为笑,也嘻哈哈地说着本来就是,哪个不晓得当年老汉和你结婚,大家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嘛。说完高升平故作惊喜地感慨到,“幸好我长得像我妈,是一朵鲜花。否则像老汉,也就是一坨牛粪了哦。感谢苍天哦!”
说到这里,陈红兰再也绷不住了,笑着骂道说你这死娃娃,还敢拿你妈老汉乱开玩笑说,皮子痒了。高升平见他妈情绪好转,这才笑嘻嘻地问到,“哪个今天把纺织厂家属院第一大美女陈嬢孃得罪了嘛,搞得火气这门大?”
说到这里,陈红兰刚才放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从身后的衣兜里掏出一张揉成团的纸扔给高升平,说到:“今早幸好我起得早,我也不晓得有几个人看过了。要是再晚点不把它扯回来,恐怕全纺织厂家属院都要看我屋头笑话了哦。”
高升平这才缓缓抹平了手里的纸团。那徐徐展开的,正是过往和刘小兵颠龙倒凤之后,一起窝在沙发上随手拍的合影。当时刘小兵还开玩笑说要去打印装裱起来挂在他新房子里慢慢欣赏,高升平则笑他无脑神经。何曾想这照片最后居然落在了林丽手中,成了胁迫刘小兵复婚的利器。自己根本不是林丽的攻击对象,只是碰巧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那头陈红兰还在哭,边哭边说,“你说妈是不是怀你的时候酸的吃多了哦,才把你生成这个样子。是不是都是妈的错哦,让你遭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看到他妈坐在床头边哭边自言自语,高升平心里极为难过。好些年没流过的眼泪,此刻也奔涌而出。原来他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所以从没主动说起,不过是因为爱儿子而不愿主动挑破,由得他随心所欲地生活。如今还因为担心有人要上门来害自己而忧虑万分。
想到自己如今因为人生波折遭遇的种种,甚至以后可能危害家人,高升平从心底深处感到惭愧。他不自觉地靠着床边蹲了下来,默默流着眼泪地拉着他妈的手说到,“妈,我生来就是喜欢男的,这个是命里头带来的。与你老人家又有啥子关系嘛。”
这头高升平话音刚落,就听得卧室门外“哐当”巨响一声,好像是有人摔倒,顺势绊倒了小桌子上的家什、打翻在地的声音。
老高一大早就出门和纺织厂的老同事老邱去犀浦钓鱼去了。他俩同年进厂,一个在行政岗一个在技术岗。但两人都是厂篮球队的主力队员,谈恋爱结婚生孩子这几件人生大事,时间前后不超过三个月。当年要不是老邱屋头也生的是儿子,两家恐怕都成儿女亲家了。
退休后老高原本忙碌的生活忽然变得清闲,他素来又不爱打牌喝茶,因此多少有点落寞。幸亏老邱殷勤来访,成天拉着他加入各式各样的老年活动。先前是去老年大学学画画和打乒乓球,这两年主要是钓鱼。钓鱼不需要体力运动,只强调专注力。这对于常年办公室文案工作的老高,着实不算难事。倒是技术上一把好手的老邱,心浮气躁,十次拉竿有九次都是空的,因此在钓友中也得了个雅号,人称“邱白嫖(漂)”。大意就是白来一趟,没得啥子实质收获。但因老高喜欢,所以老邱虽然钓技糟糕,但也次次号召、盘盘作陪。
这天两人相约到犀浦的一个河边去野钓,早上不到七点两人就出门了。钓鱼的地方有点偏,手机没得啥子信号。但今天老高手气颇好,连钓三条大鱼。老邱还是没得啥子收获,但见老高颇有成就,于是高兴地大喊到中午要找家店加工肥肠鱼,大吃一顿。就这般,两个老头边钓鱼边开玩笑,直到十一点多才收拾工具,搭了火三轮准备回去。未曾想才有了手机信号,老高的电话就响个不停。老邱伸头一看,好家伙!足足有十几个未接来电。老高先是回了他老婆的电话,半天没得人接;又回了他儿的电话,也半天没得人接。
老高无奈地朝老邱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电话,笑说到这是日了怪了,硬是没得人接。他见手机上还有一个陌生号码,也打了三次电话,号码尾数有点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是哪个。于是顺便回了过去。不曾想对方一番言说,前因后果,令老高颇为紧张。
一旁的老邱见他脸色已变,心知恐怕对方家中有事,赶紧叫停了火三轮,就在路边拦了一辆成都牌照的返程出租车,把魂不守舍的高育仁拽进了车,急急忙忙地回到家属院小区。待下了车,老高钓具和鱼都来不及拿,开了门就赶紧往家跑去。老邱见拦不住,只得拿了东西下车,付了车钱,这才沿着路往老高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