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见她依然郁郁寡欢,于是我给她写了一张纸条:“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胸坦荡,全大局;夫子不以其私欲悲强族之道,振邦之策。”
她回我道:“兴邦之策,匹夫有责,义不容辞;近日惶惶乃因不能尽孝双亲,母亲多劳,蕙芳愧为人女。父亲嘱咐之言,终日盈耳,蕙芳莫不敢贻误学业也。”
我不知周蕙芳何出此言,但我想,她终究不会仅仅因为分组这等小事而终日沉默寡语,其中定有隐情,但我又不便多问什么,于是只能做我好我副班长的份内份外事,管理好这个班级,给她减少些麻烦。
经过这次编排课桌的折腾,班上的学习气氛明显浓郁了许多,男生们连最喜爱的足球都不比以前踢得频繁了,尤其像子凯这种“上食槁壤,下饮黄泉”的“钻地龙”,平均每个星期都摸不到一次篮球,变得文静了许多,他除了偶尔下课时憋不住去走廊上和同学打打闹闹外,基本都是与我一起看书写字,背单词;中午放学,我们都不再去外面的饭店里买饭,每天都去挤食堂,省下时间来看书。我想他大约是不想对我食言,怕惹我生气,另一方面是真的想明年能考上重点大学罢。
国庆的这次月考让我声名大噪,学校宣传栏上红纸黑字的“光荣榜”贴了一个星期都没有被人撕掉,十三中终于有个马首是瞻的学生,全校高三生都被我这次的考试成绩震慑了一下,但他们又何从知道,我的高考成绩并不属于十三中,我只是个四中来的借读生,而这个成绩在四中是司空见惯的。自此之后,每当我和子凯走在校园里,便会有很多人投来神奇的目光,惊讶地议论着这个矮小的男生。这并不让我觉得自豪,反而让我常常局促不安,或许班主任前一次狠扣我作文分的做法是对的,成绩鹤立鸡群,一枝独秀,未免显得有些太招摇。于是在此后的月考中,我把英语作文都晾着不写,白白丢掉三十分,以减少和大伙儿们拉开的距离,至于数、理、化,哪怕让我白白丢一分,都是心有不甘的。
每天晚自习,我都早早地做完所有的作业,若是作业多了,我还会向周蕙芳和代芸借着抄,然后拿给子凯“A、B、C、D”地原模原样地照抄,只花几分钟他便能抄完,当然,要故意抄错一小半,以免引起老师的怀疑。我这样做并不是放任他贪玩的本性,而是我觉得这些作业对子凯而言,如同天书一般,想让他独立完成,那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还不如让他省些时间下来从基础学起。我从英语单词的基本发音规律开始教他英语,从高锰酸钾的分解反应开始教他化学,从二次函数的成像原理开始教他数学,他倒也学得津津有味,只是一时半刻看不出多大的整体长劲,而每次英语、化学、数学的小测验都是模拟高考试卷的,测试的是学科的整体掌握程度,所以每次他的考试成绩依然是全班倒数,于是我又多了一份工作,做心理辅导员,不停地给他打气鼓励。
子凯独爱语文,经常发点小叹,咏几句不阴不阳的诗歌,偶尔也能咳唾成珠,让我自惭形秽,毕竟他读过不少古诗书。他作文喜欢用半文言句式,再引用一些鲜为人知的典故,这正合了同样喜欢语文的班主任的口味,于是他的作文经常被列为范文被班主任在班上高声朗读,而子凯似乎只有这时最害羞,头埋到了课桌下。受他的影响和班主任的教唆,同学们讲话时都喜欢带出几句古诗来,如同六、七十年代,人们说话时总不忘记背**语录一样。有次子凯被班主任请到讲台上谈谈诗歌,他的这句话让我笑了一堂课,拿圆规扎胳膊都没能停住:“诗歌就是把每句话打乱语序,断成一截一截地写,比如说‘我今天吃了很香的一碗饭’,你可以写成四截‘一碗饭,很香的,被我吃了,今天’,这就是诗歌了。”
他总是在草稿纸上写“诗歌”,写完了就扔到了垃圾筒,于是我买了两本漂亮的日本记,送他一本,自己留一本,专门用来记录这些乱写乱划的句子,在他的扉页,我引用李白的《行路难》题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给这本诗歌集取名叫“子归歌”,为“子规”(杜鹃)的谐音,我的则叫“麦子随想”,在扉页,他写道:
“我从不渴望飞翔
能乘风破浪
迎接那海平面的
第一缕朝阳
……”
我依然常常见到唐堂,她没再敢公然向我挑衅,只是冤家路窄,打饭、放学时都能遇见她,但她从来就不当我的存在,不屑于看我一眼。时间久了,我慢慢地有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感觉。她的模样在所有女生中最容易被辨认出来,高个,短发,成天穿着紧身衣,像是玩性虐待的,而且她喜欢把腿露在外面,要是裤子长了,没法露,她还不忘记在上面剪几个大洞;她的进进出出必是伴着徐妍一起的,就像子凯总是伴着我一样。令我羡慕不已的是,她和徐妍每天都勾肩搭背的,亲昵得像夫妻,女生们这个样子很常见,不会让人联想到什么,而我和子凯是万万不敢搂在一起走路的;但学校有个规定,除了近路的可以每天回家的同学外,其它女生一律不准住在校外,这给她俩肯定造成了许多不便之处,相比之下,我和子凯就显得幸运得多了。
结局太过残忍,只要一起熬过高考,你们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天意弄人,希望刘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