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士长是个短发的中年女人,头也没抬地飞快地填写着手里的单子,一连撕下了好几张,递给了高升平。高升平来不及细看,只小心翼翼地问到,
“请问病人情况怎么样诶?”
“怎么样?还死不了。”护士长这才抬起头来,望着跟前的高升平说到,“那些人可能就没想砍死他,所以刀伤的地方全不是要害。比较严重的是两个脚,但救治及时,手术做得也很成功,短则二个月,长则小半年,就可以恢复正常走路了。”
“哦,”高升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身后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放下了悬着许久的心。
“就是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他这个体型,也是有得罪受了。”那护士看着病床上身体肥硕的病人,若有所思的说到。
高升平回转身来,径直要去一楼缴费。在一旁的褚健却把他拦了下来,示意身边的小弟接过单子下楼去缴费。高升平不好意思地说到,
“褚哥,这哪门好意思?”
“都是我的错,害得小张受了这个罪。公道随后我自然要去讨回来,现在先承担医疗费,当然也是我的责任。”
“你有啥子责任嘛,纯粹是对方不是人。那个恶婆娘哪门这门凶哦,硬是不放过啊?未必她男人没得点错啊,成天靠到张海波做这个做那个,我就不信他屁股有好干净。”
褚健见高升平越说越气愤,表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拉着他到一边,低声问到,
“那现在,到底还报不报警诶?”
离开学校后,高升平径直开车去了军区医院。最近几天老高重新入院治疗,高升平忙着安排照料,张海波这边都没空过来。
事情刚发生后的头两天,都是几个朋友在轮流帮忙照看。后来张海波的妈从简阳老家赶过来医院,众人才脱了照顾的重担。不过高升平与张海波关系本非寻常,所以照例每天都是要去看望一回的。这几天情况特殊,高升平在微信里头早给张海波交代过了,免得他成天望。
停好车上得楼来,迎头就在病房门口遇到张海波他妈。高升平赶紧笑着打到招呼,
“方嬢孃,在忙诶?”
张海波的妈常年住在简阳老家,是个比较典型的农村妇女,平日并不多言多语,朋友三四的来了也不懂得招呼。也就高升平常来,平日里帮忙搭把手照顾病人,所以两人还能说上几句。但今天情况有点特殊!听到高升平的招呼,她并没有回应,而是抱着手里装着衣物的脸盆,闷头径直出去了。高升平见她眼角有些泪光,心里自然有数,当下也没计较。
进得房来,见张海波背对着房门坐在靠窗的病床边,正怔怔地望着外面发呆。高升平静静地走到他的身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这才轻轻地拍了拍张海波的肩膀,小声问到,
“哪门又和嬢孃生气了诶?”
听到是高升平在说话,张海波蹬地一下转过了身来。
这才三、四天没见,张海波就满脸胡须油光,样子像个野人一般没差。在医院躺了这三个月,非但没有因为病痛身体消瘦,反而是不能运动,令他更胖上了一圈。不过以前张海波胖是胖,但走路带风,器宇轩昂,只是令人觉得矫健。如今这肥胖,更多是失落沮丧,有股子衰败的气息在里头,全然不再是以前那个得意洋洋的张处长了。
“刚才我进门的时候看嬢孃都在哭。她一个人在这边照顾你也多辛苦的,你要做啥子嘛?”
高升平一边帮他把腿移到床上,一边把床头调高点,好让张海波坐得舒服点。这照顾病人的细致本事,本来高升平也并不熟稔的。只是家里老父亲生病,鸭子也被逼着上了架。如今许多照顾病人的手法,还是王建军临走前千叮万嘱要他记得的,现在都在张海波这边排上了实际用场。
张海波任由高升平折腾,却并不肯辩解说话。其实不用解释,高升平就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发生争吵的原因多半是老太太嘴碎埋怨,让本就心情压抑的张海波更添了几分烦恼。不过这医院照顾人的事情本就繁重枯燥,纵然是至亲,也难免在重压之下生出几分厌憎之心,发几句牢骚,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既然张海波不肯说话,高升平也不强迫他,顺势就按摩起他的大小腿起来。这伤了筋骨后,平日缺乏走路锻炼,最害怕的是肌肉萎缩。虽然最近张海波有练习走路,但他体格比较肥胖,老太太自然是撑不起来的,高升平没来的这几天,肯定是荒废了下来。所以趁着今天过来,高升平赶紧帮着做复健。
上下捏了一会,高升平见张海波还是闭着眼睛不肯说话,心知他这心中郁闷。正巧老太太端着空盆回来,见着高升平也苦笑着点了点头,显然那股子委屈劲已经下去了。
高升平偷偷指了指闭着眼睛不肯搭理人的张海波,小声问道,
“嬢孃,这是哪门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