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平连忙收回凝视的眼神,笑说道自己写字也一塌糊涂。不曾想王建军接话到,
“我看那个张处长写字倒是极其好看呢,应该和你一样,读过很多书的样子。”
高升平没想到王建军忽然说起这件事,赶紧假装咳嗽了两声,试图把话题岔过去。不过那王建军并未停止,继续说到,“你们都是读书人,自然是兴趣爱好啥子都是差不多的,话也多,彼此都聊得来。不像我这个大老粗,话都接不起几句,说话也不漂亮。除了下点蛮力,啥子都帮不到你的。”
“军哥,你快别这门说。你帮了我、帮了我屋头好多,我心知肚明。我啥子都报答不了你的,惟愿以后你一辈子过得幸福稳当,我就安心了。”
高升平连忙辩说到,
“你看你这里嘛。马上回去,工作啥子的都顺利。屋头这边诶,快点成个家,生个娃娃,不就又是一大家人了啊。我想叔叔嬢孃在天上肯定都希望你以后过得轻轻松松的、幸幸福福的,我妈老汉和我也都是这门想的。”
“嗯”,
王建军闷闷地应了一声,他抬起头,看着高升平,语气沉重地说到,
“我老汉死了那年,我一个人守着他的骨灰盒,整整住了小半年。没得一个人关心过我的生活,没得一个人问我心头难不难过,直到我打通了你的电话。”
他见高升平开口想说话,马上举起了手,情绪有点激动地抓住了高升平的手臂,
“是你和叔叔嬢孃,重新给了我家的感觉。你们对我那门好,好吃好喝的招待我。你又陪我到处办事,从来没得一句怨言。同学那些和我聚会,我晓得都是看你的面子。那次回了成都之后,我好像重新活了过来,这才想着以后的生活有了点眉目。”
王建军显然情绪是极其高亢的,高升平手臂被他抓得隐隐作痛,更被他说的话震撼到不敢轻举妄动。何曾想自己的妄心之举,竟有了这样的善果因缘。
“所以,”
那王建军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就快点想回来,看望叔叔嬢孃和你。没想到高叔叔却是这个情况,我伺候他这点时间,根本没得啥子用,只能眼睁睁地看到他一天天地病好不起来,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话已至此,两人都已泪眼滂沱。高升平见王建军极其用力地拽着自己的手,他因为心里的痛苦,把脸伏在了桌沿旁,肩膀一起一伏地不停抽搐。
高升平流着泪要把他拉起来,王建军却怎么劝说也不肯抬头,生怕高升平见到他涕泪横流的模样。高升平执意用手去捧起王建军的脸庞,那里早已沾满了泪水,将手掌与脸庞的皮肤牢牢地粘连在了一起。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庞啊!既成熟又坦诚,既苍老又纯真,既坚强又脆弱,既任人依靠又待人垂怜。四目相对,全然剩下毫无保留的心迹与最真实的心愿。
不知何时,两人开始拥抱在了一起,互相拍打着背脊,安慰着彼此。不知何时,两人开始耳鬓厮磨,互相轻抚。又不知何时,高升平放肆地吻了王建军,紧闭着眼睛,喊出了心底的真实。
他大声哭喊着恳请王建军留下来,陪伴自己面临即将到来的死亡别离。又大声哭着道歉,说很对不起王建军。过往一切,自己并没有几分诚恳相待之意。那王建军一句话没说,只牢牢地抱住高升平,不肯说一句肯定或者原谅的话语。
两人的痴缠,终究被一通电话的铃声打断,那铃声如同警醒的钟声,及时将情欲迷乱的二人,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高升平从沙发上起了身,并不敢用正眼看在一侧整理衣衫的王建军。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堪堪下午五点半的样子。手机拿起来一看,却是褚健打来的。高升平寻思着是要交代晚上和事宴的事情,于是略略清了清喉咙,这才接起了电话。
“高升平,你这哈在哪里诶?回到成都没得?”
褚健劈头就问,雷厉风行,言语间竟有一分压抑不住的慌乱。
“我刚回来啊,褚哥。哪门?”
高升平听他语气不对,不敢拖泥带水,赶紧答了过去。
“那你快点到军区医院这边来哈,快点过来!”
“哪门了,褚哥?你把话说清楚。”
高升平没由来地心里一慌,陡然站起了身,等着那边的交代解释。大约停了两三秒,才听到褚健在那边语气凝重地说到,
“海波娃儿,遭那个恶婆娘带起一群街娃堵到路边边,砍了十几刀不出气,还把两个脚的脚筋都挑断了!”
又是一年开学季!
成都市二十三小的行政会议上,副校长高升平正在安排学期工作。全程熟稔精准,不假二人。
一众老师早已习惯副职当家的事实,因此对正校长胡校长在会议上的漫不经心,并不意外。只是这一贯行事稳妥的副校长高升平,因为极小的缘故被发配去了甘孜支教,结果不足半年,人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私下里,早有人八卦其背后的风云斗争,不过终究是教书育人、吃饭穿衣,按部就班的生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