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汉上化疗的事情。邓慧早已在微信里和他沟通了,风险什么的也是手术前提前告知家属了的,现在就看老高的身体反应了。高升平问现在实际情况如何,邓慧回了句不好也不坏,令高升平颇为担心。
“高叔叔今天上药了,痛得造孽。我想起我老汉那几年,虽然动不得,但比高叔叔这个好像要轻松点。”
“手术前医生就说了的,但没想到这门恼火。我老汉遭不遭得住嘛?”
“高叔叔坚强得很,就是嬢孃哭得凶。”
“你把我妈哄到一边去嘛,莫让我老汉看到她哭,免得着急。”
“我晓得,这些事情,你不要担心。那你自己诶,过去好不好嘛,工作顺利不顺利。”
听到这里,高升平忍不住鼻头一酸。倒不是他受了多大委屈,而是感觉到王建军全身心帮助自己、关心自己,并不奢求回报。这份关心终究将无以为报,除了全盘为对方着想之外,高升平实在找不出第二条路,来圆成这份感激之情。
晚上的山里天气晴朗,星河璀璨,植物气味芬芳。虽然月亮隐在云间,但耳边听得见一些虫鸟的低鸣,愈发显得静谧,这真是一方世外之地。
高升平与王建军讲完电话,心潮依旧澎湃。他突然来了兴致,走下公路,沿着砂石密布的河岸线往前奔走许久,直到来到一处河流激荡喧嚣到顶点的地方,才站定了脚步。
这里河水激流涌荡,高升平站在岸边都能感到水气拍打身体的力量,更为巧妙的是,两侧高山林立,河边砂岩团团围集,好几处竟形成了独立的空间,向着河流敞开,对着背后的公路封闭,只有贴在河岸线行走,才能勉强一窥究竟。
高升平抬手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他估么着大家已经结束战局,于是准备转身回去。此时月亮已逐渐挣脱了云团的束缚,峡谷内的光亮瞬时提高了好几倍。高升平忽然窥见前方白石砂岩间,有两具正纠缠耸动的肉体,旁边摆放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锦鸡。
天地造化人啊,这宇宙神奇。
“你不晓得我有好尴尬,那个血水水溅了我一身!山里头又没得地方换衣服,我硬是穿那个娄(脏)衣服穿了整整三天。军哥你来了你都遭不住,绝对的。”
自从来了康定后,每晚和王建军打电话,成了高升平最重要的日程安排。
一方面,他需要从王建军那里了解他父亲的治疗情况。毕竟王建军是护理人,对老高的身体和心理近况都有较为直接的认识,目前看来一切尚好。
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有了空间距离觉得安全,高升平放下了之前忏罪的沉重负担,和王建军说话调侃仿佛又回到了重逢的那个夏天。久违的亲密与暧昧,穿插在两人的言谈之间。所以每次都越聊越久,临到挂电话也意犹未尽,甚是愉悦。今天高升平正在给王建军讲述前两天去道孚红顶乡教育援助途中,看人现场接生小牛犊的趣事。
“那有啥子嘛,牛生崽崽算阵仗小的了。以后你要是跟我去新疆,我带你去看马儿生崽崽。那个才真的黑(吓)人,恐怕你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我胆儿肥得很,没得啥子不敢看的,军哥你莫豁(骗)我。”
“哪个豁你嘛,我说你娃儿不敢看就不敢看。到时候遭黑到了,晚上又要整我报复,我怕我自己遭不住。”
“哪个整了你哦,尽胡说八道。”
“那回不就是遭你整了嘛,第二天床都起不到。”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两人不可告人的共同秘密。高升平没想到王建军说起这一茬,当即令心中有鬼的他被呛到一声不吭、脸红筋涨。幸好电话对面的王建军也看不到,所以略作调整后高升平马上把话岔开了,
“那军哥你学习的事情诶,进展得怎么样了嘛?我喊你多陪哈领导出去耍,把人讨好点,你做了没有诶。”
“嗯,晓得了!我自己的事情我晓得哪门做,你莫要操心。你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得行了,屋头这边有我。”
打完电话高升平回到宿舍,简单洗漱后躺了下来。他心底居然开始有点点庆幸这次来甘孜工作,令他摆脱了罪恶感,重新找回了与王建军坦然平等的交流心态。谈话间那种萌动的暧昧,更是如蜜糖般令高升平欲罢不能。
正辗转反侧间,宿舍的门“轰”地一下被推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高升平皱了皱眉,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肯定是小周。估计今天又和扎西生气了,所以撒气回来。
自从上次撞破了两人的秘密,高升平冷眼观察,发现恩爱情仇和那世俗间的小儿女别无二致。小周固然孩子气,但那扎西也不是什么成熟的人,年龄相差7岁的两人竟一样地懵懂无知。平时人前虽有刻意掩饰,但同行诸人都看出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尤其是那王干事,甚至当面取笑二小胡闹生事妨碍工作,但也纵容宽待,并无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