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二十多年了哦。我那年什邡师范校毕业,就和我爱人一起来了甘孜的都嘛。今年我女儿都二十二了,她是我们来了甘孜第三年上头生的,认真算起来都整整二十五年了哦。”
王干事靠着山岩的一侧,掰着手指认真算到,眉间的皱纹深深,像极了眼前这道山梁深沟。
“哦,那嫂子在哪里工作诶,我们都没听你说起过。”陈老师继续问到。
“她啊,”王干事本来正靠在山崖上休息,此时却站直了身子,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裤管上的尘土,然后施施然地说到,“她啊,我们女儿才三岁的时候,就死到摩尼沟里头的泥石流里头。当时她正在上课。山头前两天下了大雨,本来说那天上完课就带妹崽去城头买新衣服的,结果和她的学生一起死到了山里头。”
说到这里,王干事把目光投向远远的雪山,山的另一面,可能就是他妻子葬身的地方。同行的众人都不再说话,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凌冽的山石,仿佛在宣告这遥远的缅怀,永无止境。最后还是王干事打破了缄默,
“现在都好了!你看这个路虽然难走,但是还有路可以走啊。哪里像以前,全部都是吊起绳绳,比那个登山运动员还惊险。”
略作休息,一众人继续前行。高升平看着领头的王干事消瘦的背影,心里生出十分的敬意。他自己在教育行业浸淫时间不短,但身边接触到的都是步步攀高、事事钻营的人。其实这一切本来也无可厚非,人都向往优越的生活环境。只是人世间,终究还有像王干事夫妇这样的人,把青春和生命奉献给了落后与贫穷,在漫长的生命历史中,去创造了更大的价值。在这样的宏大伟岸之前,那个人的小情小爱,的确算不得什么。想到这里,高升平觉得心中长久以来淤积的浊气,不由得为之一清,精神都振作了起来。
这一去就是三日,等高升平出了山,手机才重新有了信号。微信的信息多是张海波发的,主要是问候高升平情况,其中有两条,好像在说自己的事情有了转机,心情比较轻松。高升平先回了一条,说自己刚从山头出来,晚上详聊。张海波很快回复过来,几十个爱心的表情,还有亲吻!高升平暗自笑到,这人一旦没了心事挂怀,果然就轻快了起来。
他趁着还有信号,赶紧给褚健打了个电话问情况进展。褚健说托了社会上的朋友去讲,初步的意思是张海波赔五万块钱、当众道歉就是了。高升平不禁愕然,说这骚扰了哈男人比耍个小姐还要贵了,难道他有金逼啊?钱都不说了,这个当众道歉哪里做得到嘛,说出来还不败坏名誉啊?那个女的也是,她屋头男人不要面子啊,这种事情还要闹大?
褚健说你晓得个啥子,别个那个女的屋头也算是有点势力,黑白两道都有路。她觉得她男人被欺负了,就像那个男的婆娘遭别个强奸了,你说哪里出得了这口恶气嘛?不过所谓的当众道歉,也就是小范围内、两边朋友坐一起说一哈,我亲自去给张海波扎场子,你放心就是。你要是回来了,到时候也去张扬哈声势嘛!
高升平嘀咕着答应了下来,心想这事好尴尬,难道要亲眼看到张海波道歉说,我日了你屋男人,对不起,我错了。下次我鸡儿再也不敢乱甩了。这画面想起来就太美不敢面对,更何况自己还算是张海波的朋友。
正思索间,林峰打了电话过来,问高升平的证婚词有没有准备好,没准备好自己这边有模板。高升平略作思索,说准备好了。林峰连声说好,又说自己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后天一起上山。
高升平挂了电话,其实他根本一个字都还没写。不过此事本就超出世间常则,所以还是有些话想说。终究不过寥寥百字,想来也不会太艰难。手机里除了他妈老汉和王建军发来的交代家事的短信之外,高升平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看来,却是胡娟发来的。内容字很少但内涵却很丰富,“小高,打你电话没打通。拨云见日的好日子要来了,你等到起!”
正式办事那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林峰亲自开了辆越野车来接,但车里除了他并无第二人。高升平觉得甚是奇怪,林峰笑着解释到其他人已经提前去现场布置了,布置完了就会离场。
二小今天特地穿了相衬的衣服。扎西外面是个深色的西装外套,里面穿的是件藏式衬衣,白缎面上用金色和黑色的丝线装饰,看起来颇为大气。下身是条常见的黑色西裤,偏偏脚上又穿了双半高的皮靴子。整个搭配不伦不类,但又颇具男子汉的洒脱气概。小周则是外浅里深,深色衬衣搭了件白西装,下半身浅色裤子和同色皮鞋。虽然都看不出什么牌子,但那个做工质感,高升平心知都不是便宜货。二小一个粗犷沉着,一个潇洒不羁,见惯了世俗男女婚配的林峰,今天也暗自为二小点赞。他望向高升平,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欣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