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平,等哈。”
“哪门诶?”
高升平愕然转过头,看见张海波站在茶馆门口,身子半隐半显地沉浸在灯光之中,朦朦胧胧,胖乎乎的脸庞无比圆润。此时他精光四射的双眸,正热切地盯住高升平,
“我们之前说的事情,现在还算数吗?”
“啥子事诶?”
“就是那件事,我们说好了要谈的那件事。”
高升平瞬间明白了过来,知道张海波所指是何事何物,但眼前这交织各种人生困局的境地,他的确无法给张海波一个确切的回答。
“再说,等忙过了这阵儿。”
说完这话,只见高升平“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在夜色中消隐而去。
想到张海波犯下这些糊涂事惹来的麻烦,高升平就觉得头疼。虽然他自己也曾做妖犯奸,所幸遇到的人亲厚宽善,竟片雪不沾身,干净洒脱得很。如今张海波这事自然是麻烦,不过也得自己去面对解决。就素来对张海波能力的了解,高升平觉得这不是个大问题。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高升平费心费力,那就是他老汉的病情。上回邓慧说情况不见好,高升平第二天就在医院问过了。原来是手术后居然又在老高犯病的旧处,新生发出两粒凸起,这完全是推倒重来的节奏。高升平当场听了就头疼不已,闷了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到,
“哪还有好多时间诶?”
“快则三个月,长也不过一年。”
吴医生看着手上的病历,头也不抬地快速回答到。若是以前,高升平肯定看不惯他这般漠视生死的无情。但从老汉生病到现在,自己也逐渐麻木了,竟默默接受了生死由天的这个定数,心里也没有起初那么悲痛了。
“高老师,我个人觉得,你看是不是病人还是出院算了。毕竟现在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人一天住到医院里头也遭不住。”
“那,再做一次手术不得行啊?”高升平弱弱地问到。
吴医生横了他一眼,鄙夷地说到,“你以为你老汉还遭得住第二次手术啊,我看当场要死到手术台上摆起你才安逸。”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高升平心里很烦恼,他不知道该如何告知父亲即将出院的消息。老高自犯病来求生欲望非常强烈,原本手术风险很大,他都毅然选择了要冒险尝试。如今让他出院,是该告诉他此时已然痊愈了呢,还是告诉他没救了只能回家等死。善意的谎言还是理性的真相,高升平心里摇摆不定。
这厢高升平正神思迷惘,王建军正端了盆水出来倒。他见高升平过来,正笑着想打招呼。却见高升平的双眼无神,心知有异,于是赶紧放下手里的水盆,把高升平拉到一边的消防通道里问个究竟。待听完高升平一五一十地讲述,他也捶胸顿足地哀叹道,
“那哪门给高叔叔说诶?”
“不晓得!”高升平苦恼地埋头吸了口手里的烟,“不晓得哪门说,总不能说不治了回家等死吧。”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你看要不给高叔叔说这个是一期治疗,医生喊回家休养哈身体,随后再来医院二期治疗。”
“晓得我老汉得不得信哦?实在不得行就这门说算求了。”高升平想着这事心烦得很,他原来以为人生早已安稳淡定,万事皆在自己操控。如今看来,只是还没遇到真正的考验,所谓的从容人生竟不堪一击!
“你莫着急嘛!”
听到这话,高升平感到王建军的双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抬头看来,正好迎上王建军温柔敦厚的目光,
“再大的事情,都要走这一遭的。当年我妈死了,我屋全家都难过得不得了。结果后来,还不是好好地活下来了?高叔叔这个病已经到了这个阶段,你做子女的已经尽力了,我觉得你没得啥子要责怪自己的。现在就是多陪陪他,到处耍哈看哈,尽量高兴点,也就圆满了。”
说到这里王建军语气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下来,竟有了微微的雾霭,
“再舍不得他走,你还是要笑着送他走,免得他挂牵。”
两人整顿好情绪,一同回了病房。正巧黄春梅几个听到高升平回来了,也顺道来医院探望老人。这两三个月里,他们一众人竟每周都来,着实为高升平排忧解难不少。
“高师,你跑到哪里去耍了哦,哪门这哈儿才来诶?我们都坐到等你好一哈了。”黄春梅说话自带笑腔,听起来喜庆得不得了。
“躲到外头抽根烟都嘛,免得把我老汉熏到了。不信你问王建军嘛!”
高升平这样说完,一旁的王建军连忙点头说到,
“是,是都嘛。就是那个巷道头,大家都在那里抽烟。”
“嘿嘿,那也轮不到她来管哦,”王建军尴尬地笑着说到。
“懒求得说你们这些男的,都不是啥子负责任的好东西,”黄春梅故作嫌弃地说到,“今天看到高叔叔的好消息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了。”
“啥子好消息诶?”高升平和王建军齐声诧异地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