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途中,扎西不时回头看看坐在后排的小周,生怕他摔着了。但是见高升平双目炯炯地打量自己,又颇为不好意思。
“摔不下来的,我脚抵起在的。”高升平忍不住说了句话,好让扎西安心开车。
“哦,师兄。没得事得,我就是随便看哈。”
“你啥子随便看嘛?明明都看了好几十回了。认真开车,人我看到的。”
“嗯,晓得了。”
车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高升平默默地看着窗外山林变幻,丝毫没有睡意。这两天电话通讯信号不太好,所以少与家里电话联络。但王建军依然用发短信的方式,告知他家里近况,并叮嘱他万事小心。看着那几条长达百字的短信,高升平心知,这对于之前基本不会打字的王建军,是何其缓慢艰难。短信里那些质朴的关心,又是何等细腻深厚。
但高升平不敢回应!他不敢背负把王建军拉下地狱的罪责,他不敢辜负王建军期盼家庭温情的期许,因为这些他统统都给不起。所以千言万语、心潮澎湃,最后都化作简单的几个字回复在短信里,
“军哥,我晓得了。谢谢。”
另外,就是张海波最近表现得有点奇怪。高升平直觉上认为他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但张海波嘴巴特别严,电话里根本问不出一二三四。高升平出于关心的目的,本想让褚健抽空去了解下情况。但想到这终究会涉及个人隐私,而过几天月底自己就要回成都了,所以最终决定还是等回去了以后再说。
回到康定后,教育局组织各个支教小组开中期总结报告会。一方面是为了沟通了解工作中遇到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也顺便办几天会议伙食,让劳顿的大家都补补身体。
高升平趁开会空闲,去邱勇家吃了顿晚饭。这顿饭本来是上次刚回康定的时候,邱勇就喊过去吃的。但这段时间高升平一直在外面跑,根本没得时间,直到今天才有了时间大家聚聚。
邱勇家三口人,邱勇在新都桥林场工作,每周回来一次。老婆格桑旺姆在家做家庭主妇,照顾在城里读书的孩子。儿子邱成现在正读初二,长得虎头虎脑的,和他老汉相貌有七八分相似。
高升平上次来邱勇家见过这孩子,但因为是初次见面,不便详谈。今天见了,便细细问过学习情况,居然发现各方面都还不错。不过康定这边教育水平有限,孩子的个人发展也受局限,高升平对邱勇夫妻二人说到这点,邱勇深以为然。高升平于是试探着问到,
“要不送娃儿回成都读书算了,我来联系学校。”
“要得啊!就是娃儿年纪太小,一个人去读书太遭孽。”
“你喊旺姆带娃儿去嘛,这个有啥子难的诶?”
“开销太大了,还要租房子啥子的。你晓得我们林场这几年不比以前了,还是有点压力。”
“租啥子房子嘛,你妈老汉屋头房子那们宽。前两年孔嬢孃在红牌楼地铁站那边又买了套新房子,你屋头哪里缺房子住哦。”
“他们是他们的,我婆娘娃儿的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就是,不得去求教他们。”
邱勇重重地把啤酒杯搁在了桌子上,愤愤地对高升平说到。旺姆见气氛有点尴尬,赶紧招呼高升平吃菜,高升平也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和旺姆两人闲聊了起来。当得知旺姆老家是巴塘的,高升平惊呼说到自己有同事也是巴塘那边过来的。
“是哪个哦,在教育局工作?”
“哦,你说的是顿珠活佛的侄儿扎西平措啊。那个小伙子年纪不大都嘛,好像才26、7的样子。”
“是都嘛,和我一个组,是民族事务协调员。”
听到这里,旺姆捂嘴呵呵笑了起来。高升平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下意识地抹了两把。只听得那边旺姆边笑边说到,
“说起来这个扎西平措和我家还有些亲戚关系了。他下个月不是要结婚了都嘛,和他结婚的旦增曲珍是我屋头亲戚,我过几天还要回巴塘去帮她打衣裳。”
“打衣裳?哦,那这个姑娘怎么样诶?”高升平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云淡风轻地问到。
“曲珍啊,很不错的。以前在成都读的大学,现在是乡里的公务员。她舅舅去年当了甘孜州的副州长了,家里条件什么的都很好,和那个扎西平措学历相貌家世也都配得起。”
“哦,甘孜里头结婚也看这些啊,我还以为就是草原奔马自由恋爱哦,就像你和邱哥一样。”
旺姆听了脸色一红,推了一把在旁边傻乐的邱勇,接着说到,“现在不得行了,都看这些的。扎西屋头老一辈以前是土司,现在他三叔又是活佛,势力还是比较大的,结婚肯定都要看这些的。”
“哦,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高升平心里不禁为小周那个傻小孩担心了起来。自己来甘孜时间尚短,今天是第一次听到扎西家族的这些事情。但小周已经与扎西好了几年,又来甘孜从巴塘到理塘再到康定,一路陪扎西走过来。这些事情他未必不知晓,其中的风险与艰难倒不需要去特地告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