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手脚冰凉的毛病毫无意外的开始了,捂了半天被子也不见暖和。我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抵挡不过熊子路身上那床柔软厚实的双人被,掀开一条缝,挪了进去。
熊子路感受到动静,依然没侧脸来看,却很自然的摊开左臂,放在我的后脑勺下。我枕着他的胳膊,心想,人与人真是不一样,这才一进去,便感受到被窝里的热乎。我将自己的脑袋又凑了凑,枕着熊子路腋窝外侧的位置,干脆将左臂探过去,搂住熊子路的腰身。他被我身上的凉意触碰得微微动了一下,马上平静下来,依旧摊开着四肢,仰面朝天。
现在,我可以肯定的是,坐在宝马车里,一定不会比眼下搂着一头熊幸福。熊子路这种热力型选手,天然就是个小火炉。没多久,我便觉得自己手脚被热量所融化一般的舒服,四肢变的柔软而懒散。
熊子路依然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回忆,这小子,要么一句话不说,一说就没完没了,用得着这么细致么。你就直接说把人家给干趴下了,哪里还用跟我将都用了哪些招数何种套路?我又不懂这个——这也叫自曝糗事?
操,你就得瑟吧,显摆吧!
我只是在心里暗骂,不料熊子路跟心有灵犀的说道:“表舅啊,其实我的分数不够华大最低线,只不过是利用体育特长生的加分才勉强进来的。你决不能笑话我,敢情你每次考试都跟玩似的,简直不是地球人。”
熊子路这话说的,弄得我下意识想张口解释——我根本就没那么去想。只是当时我正侧卧微微趴着,脸朝右下方,才一张嘴,熊子路腋窝的一丛毛发就钻进我的口中。毛茸茸的,大冷天里还带着一股汗味儿。
操,这小子今天没冲澡吧,那么脚丫子也肯定没洗呗。
我的右腿正压在熊子路的左腿上,脚尖刚好够到他的脚踝那里。我意识到了卫生问题,身子却一点不乐意挪开。我忽然惊奇的发现,自从我跟熊子路“同居”以来,以往自己的那点小洁癖,竟然“不治而愈”了。
嘴里都是熊子路的腋毛,令我说不出话来。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头傻熊啊,蠢得让我还说啥好呢?我怪你什么,怪你太傻、太执着、脑子一根筋,为了一个完全没血缘关系,只停留在口头上的“表舅”,而一门心思考华大,浪费了三年宝贵的青春吗?
我甘露要是早知道你这个想法,宁可把华大的录取通知书给撕掉,故意复课一年,玩命帮你补习,到时候咱俩双飞燕,一同笑着携手进华大,那才是人生一大幸事!你知不知道,少许自卑那叫谦逊;自卑过了头,那叫有病!
“表舅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是不是睡着了?”熊子路见我半天无语,又看不到我正侧趴着的脸色,自言自语道,“嗯,睡着听不到更好,我正难为情呢……不是我故意想对你隐瞒,而是我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表舅,其实你不知道,你总是跟启明星般的光彩照人,长得帅气学习成绩好,人见人爱。你不知道啊,高中的时候,所有科目的老师全在背后老夸你,怎么怎么聪明,而我们都是笨蛋,让我们向你学习……而且你家庭环境也好,虽说我不在乎这个,可跟你在一起,总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还有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鲁莽,爱打架,所以我就更不敢跟你说了……”
我还是没吱声,只是左臂使劲,抱得更紧了。熊子路的心思我想我懂了,全懂了。他常打架的原因,就跟当年中考后,我每天玩命骑上一整天自行车一样,那是一种发泄,将心中满腔的苦闷倾泻出去。只是,我那时候是因为鲁天昊对我感情上的沉重打击而造成,熊子路啊熊子路,你又有何理由,去那样为难自己呢?我强压着自己心底的稀里哗啦,却忍不住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表舅啊,你是不是觉得冷呀。你那手脚冰凉的毛病,还没好啊?”熊子路感觉到我身体的异常,他微挪身子,右手探过来,抱住我的腰身,将我紧紧的贴在他的怀里。我的脸颊随之一转,耳朵贴到他的胸口。熊子路那旺盛的生命,有力的跳动着,声声传进我的耳畔,渗进我的心里。
这一刻,我能清晰的感受到,熊子路与我的两颗心,同时在同一个频率上振动,甚至难以辨别彼此。
我哭了,我终于按捺不住了。那些回忆的讲述,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时间。似乎很久,此刻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吧?又似乎很短暂,如风往事,数年青春,一吹就过。
记忆里,漫着风沙,熊子路一个人伫立在空荡的操场上遥望远方。可是,你可知道,在风沙的远方的另一端,甘露也是一个人,混混沌沌的耗费了三年多的光阴。我也在遥望,我以为自己在祈盼在找寻,其实原来我也只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