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秋收假期我没回家,而是直接让熊大志骑着二八自行车托着我去了他家。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什么谈判的技巧,因此上来就先当着熊大志的面同他妈恶吵了一架。他妈长了两张薄薄的嘴片子,我不是对手,根本说不过她,憋得我小白脸通红。而熊大志估计素来没什么地位,只能杵在一旁看着我难受,高大的个头微微有些蜷缩,就像穿了一件单衣站在冰天雪地里。
他妈拉着脸说:就是让他考上了,家里也没钱给他交上大学学费。
他妈当场就愣住了,上下打量我一番又笑了,说:光钱解决了也不行,家里没劳动力,农活没人干!
其实他妈说这话的意思是,她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毕竟那个时候的我,嘴上连毛都没长齐,谁会把一个小baby的话当真?当时的我也的确处于幼稚而单纯的年龄,我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便问:大志他爸呢?
他妈撇撇嘴:那死汉子,五天都没回家了。
操,想挤兑死我啊?
我再次豪情盖天:那我帮你家干农活!一放假我就过来干……我操,我请假过来帮忙总行了吧?(大家明白了吧,就是这一次开始,我以后就习惯常常说操了——都是被熊大志他妈气得。)
他妈还是嘲笑:就你?你这小身板,这白白净净的小手,你会农活么?
操,不知道啥叫勤能补拙?今天,我就是干一白天,连着不睡觉干一晚上,我也得替熊大志把上学的机会争取下来。豁出去了,人累死,鸟朝天!即便是同志,我也要做个NB的同志!
我拉起还蹲在地上傻了吧唧的熊大志,牵着他的手就朝外走。
走走走,现在咱俩就干去!我说。
熊大志站着没动,眼里一片晶莹。
我说:赶紧走啊,不就是一点点农活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熊大志说:不是,甘露,总得拿着镰刀去啊,现在是割麦子的季节。
我说:还得用镰刀啊?这个我还真不是很专业,我用铲子铲行么?
熊大志说:…...
到了农田,我露胳膊卷袖子,就开始干。心里憋着一股火,将手里镰刀耍成圆月弯刀,把麦子想象成熊大志他妈和他爸,那叫一个“刷刷刷”的凶狠。
刚耍了一会儿,熊大志实在受不了了,跑过来对我说:甘露,你这样不行,你看你割的,根部余留的部分太长,来年耕地没法整。还有……
我心说,麦子吃的是穗,又不是杆儿,其实镰刀都用不着,直接用剪子把穗儿见下来不就得了?
再看看熊大志割的那一垄,哎,人比人气死人啊,人家收割得真是又快又平整,地面上根本没丢下多长的茬子。
怎么就不买个联合收割机呢,电视里人家美国农民都用那个。
我很羞愧,所以接下来,我尽量将腰弯下去更深,尽量割得低平整齐。可是,整齐是整齐了,也就慢下来。不是很慢,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慢。我这一垄,五分之一都没整明白呢,人家熊大志已经搞定了,还返回来帮我弄。
我这个气啊,我在龙川一中,可是每次都是年纪榜上第一名啊。英雄一世,难道会栽倒在这点小麦子上?
我不顾我那细皮嫩肉的小手上已经起了泡,发泄般的使劲将镰刀挥下去…...
操,眼前的麦子怎么纹丝不动呢?妈呀,跑偏了!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左脚脖子上,盛开一条完美弧度的长刀痕,然后绽放朵朵血红的鲜花……PS:这章标题叫做《与熊共干》,干什么?当然是干农活啦,同学们思想要端正。
熊大志背起我就往村子里跑,两只大脚丫子飞快的交错着,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本来见了血的我就有点头晕,这下颠得更晕了,脑袋有气无力的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粗重的喘气几乎都能分散的我的脸上。
好颠簸啊,这点,熊大志同学就不如人家熊子路同学了。熊子路背着我回家和上学,那叫一个稳当。我的下面贴着熊子路的两条背肌,那叫一个舒坦…...
这是想哪去了!
还好,跑到乡村医生那儿,医生仔细看看了,说,没事,没伤到筋骨。
熊大志一听,立马跟条死虫子似的,“吧嗒”一下就瘫倒在地上。他太瘦了,又一口气背着个大活人跑了这么远。要是换了熊子路那么壮实,估计应该没问题。
操,老提熊子路干嘛!
当天夜里,我俩自然没真的去地里干活,就是去干也看不清楚啊。我迷迷糊糊的躺在厢房炕头,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什么,只听得外面正房里传来吵闹声。好像是熊大志他妈在叫唤:“反了你了,还学会顶嘴了,还学会跟我吵架了……那件事,没得商量!……”
第二天一亮,我又恢复了“玉树临风无敌小旋风”的形象。其实脚脖子很疼,但是咱要保持微笑,不能被熊大志他妈看扁了。所以,我再次去了地里。当然,是凑合着一瘸一拐的出了门口之后,让熊大志把我背过去的。这一回,他倒是有了后来的熊子路的风范,背得我很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