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汉子愣愣的望着我，嘴巴张的大大的，一脸转不过弯来的样子。
我摸出一张大票塞给他。“甭找了，看你那孙子样！”
汉子兴奋得不得了，连声道谢：“您真是个好人，虽然说话……”
“说话怎么了？”我问道。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点后悔，所谓付出才有回报，可我自己总是傻了吧唧的去付出，又得到了什么？这汉子以拉脚儿赚外快，甭管用了多长时间才辛苦到这儿，那是他应该做的。生孩子的事情，也是他自找的，关我什么事儿？我管他干嘛，要管也是该计生委的去管。在火车上我就计划自己到了这个新环境，新开始，先随便找个工作解决生存。而这几百块，花上个一两百租间地下室出租房，剩下的，起码得维持大半个月的伙食费用…..．
同志大多是神经病，这话谁说的？甘露你就不能正常点么，不知道如今社会有多么势利吗？做善事是红十字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甘露了？装啥大尾巴鹰呢！
看着眼前这汉子因为开心而满溢笑容的脸，他的嘴唇厚实微微张开，牙齿的白白之色隐现。而他嘴边是多日未刮的胡子，乱糟糟的围成了一圈……这容貌、这牙齿、这胡子茬，多像某一个人…..．
我的一颗心猛然一缩，被一根针不经意扎到一样。
“据我所知，大医院妇产科病房，一百块连当天输液费用都解决不了。”我深吸一口气，神色如这夜色般的冰冷，语气却充满挑逗，“你要是乐意帮我做件事儿的话，我再给你添两百块！”
对于直男来说，有些事情，绝不容易。不仅仅是人格上的排斥，还有面子上的尊严。
但是，我知道，面前这个板车汉子一定会同意！他别无选择，一个人濒临淹死之前，任何一根稻草都是可以用来救命的。
…….他呜呜着，似要吐出去。我飞快的将三张钞票塞进他的衣领里，同时另一只手捏着额外一张钞票，挡在他的双眼前。
“四百块不多，但是很可能会出现母子平安的机会。要脸还是两条命，自己选！”我冷冷的说道，命根子在狭小温和的空间里依然轻轻颤抖。
板车汉子想必是懂了……隐约听得他的喉结微响……
他的嘴不再有任何动弹，顶棚上的灯光昏黄的投到他的脸上，我看见他迷茫的脸上，隐着一丝愤怒与不解……我笑了，这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充满着诡异和刺激。从小到大，所有的苦闷和不甘，以及期盼与渴望，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怪不得N多惯犯，做了十几年牢，一出来还是该怎么就怎么，原来，罪恶有时候是一种清爽的惬意，可以抛开所有伦理与道德的包袱，做一头快乐的野兽，肆无忌惮的在草原上奔跑着狂野。
我主动伸手，推开板车汉子的脸。“你可以打我一顿。”我对他说道。
这汉子没吭声也没动地儿。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他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不会有这种魄力，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要知道，做恶人也是需要智商和魄力的。
“有烟吗？”我问他。
汉子摩挲着上衣兜，掏出只印刷粗糙的烟盒，递给我一根烟，又摸出一次性打火机给我点上。我吸了两口，但这是我头一回抽烟，苦涩的味道呛得我差点咳嗽，被我硬生生的压住。眼泪差点冒出来，我狠狠的紧闭了下眼皮，再睁开。我看见汉子也想找根烟抽，烟盒里面却空无一物，捏在手里揉了揉，生气的扔到地上。
我微微一笑，拨出嘴里的烟，伸手倒过来，塞进汉子的嘴中。汉子吸了一大口，将烟头捏在手里，恨恨的对我说：“没想到，你是个坏蛋！”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坏蛋。”我笑道，“你却是个好蛋，知不知道，你用这种口气说话，就像女人在跟自己的男人撒娇。”说着，我顺手摸了汉子的下巴一把，汉子脑袋一拨楞，生气的低吼道：“你有完没完！”
我顿住笑容，冷冷的对他说道：“你善良老实，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没人会无缘无故的给钱帮你，医院更加不会给你老婆做免费医疗。我阴险别有用心，但是没有强迫你去这样做。你也别说我趁人之危，咱俩在这件事之前，谁也不认识谁，你危不危的，跟我有关系吗？”
我抢过汉子手里的烟，吸了一大口，似乎不是那么呛了，也似乎这味道蛮好的。我将烟还给汉子，又说：“想得到，就必须得付出。想得到多少，就必须付出更多。任何人都得这样！其实，你的处境比我强，我付出了二十多年，却一次回报都没有。走投无路的，不是你，而是我！”
汉子哑口无言，呆呆的盯着我的脸，半晌叹了口气，说：“无所谓了……兄弟，你走吧，我其实也知道，怪不得你。”
